“哎呀,这也不怪他,你们这府里守卫也太松散了,跟沈家差不多,我一路过来,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沈颜希下巴搁在窗台上,仰着脸看苏景长道,“有空怪他,还不如好好想办法加强防卫呢。”
沉默。
十分可怕的沉默。
令樊靖头皮发麻。
苏景长总算说话了:“自去领罚。”
“公子,您这里……”樊靖想着若是他在,万一苏景长和沈颜希闹起来,他还能帮上忙。
苏景长冷冷道:“难道要我说第二遍?”
樊靖一愣,知道苏景长确实是生气了,赶紧闷声应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苏景长冷眼看着沈颜希道:“沈公子夜半突然来访,是准备好跟我道歉了吗?”
沈颜希仿若才想起来一般,连声道:“没错没错。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她说着晃晃悠悠起身,左右翻找,从袖子里翻出一个小锦囊,塞进苏景长手里:“喏。给你。”
锦囊上绣着鸳鸯戏水,走线精巧,表面犹带着她的体温,苏景长摩挲几下,感觉是个坚硬的物件。
等他打开锦囊倒出里头的东西时,整个人呆立当场。
第10章 夜游 “豪言壮语”
莹润透亮的翡翠如意,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被当掉了,而他一度以为再也见不着它了……
苏景长愣愣地站着,眼前划过无数画面,小时候依偎着母亲的场景、母亲去世时的场景、在庆国那些暗无天日的场景……最终视线落在沈颜希脸庞那道狭长又惹眼的红色伤痕上。
沈颜希一手托着脸,歪着头瞪大了眼睛看苏景长,很是认真地诉苦道:“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费了多大的劲,才从明珠赌坊顶上将它取下来的……这些人平日里没事干,把东西藏得那么高,是疯了吗?要是他们真的藏的是舍利子……这么个宝贝……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呢?”
“你是如何知道这翡翠如意的?”苏景长合掌,握紧了翡翠如意,语气里透着审视的意味,一如那日在宁王府两人相见时。
沈颜希却仿佛没有感知道一般。只见她双手撑在窗台上,费力一撑,似乎想要站起来,但不知为何最终放弃了。
反而屈指朝着苏景长比划两下,是让他凑近的意思。
苏景长配合地靠近,想看一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见她眼眶里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泪花儿,表情还有些委屈,呼出的气息似乎带着甜腻的酒味。
原来是喝多了?
苏景长弯下腰:“如何?”
就见沈颜希摆正了脸色,格外认真道:“书里写的。”
苏景长眸色渐沉:“……你在调查我?”看来她的手段远超他想象,他收到的消息里,压根没有沈颜希在收集他信息的内容。
沈颜希迷迷糊糊摇着头道:“NONONO,这些都在我脑子里,不用调查,不用!”
她两只手五指撑,也在左右摆动,像是想要做一番强调。
苏景长剑眉蹙起,弯下腰,捏住沈颜希的下巴不让她再晃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若她不是装的,从一个醉鬼的嘴里套话那可是太容易了。
苏景长死死地盯着沈颜希的双眼,果然见她迷蒙的眼里绽出一丝清明,而后透出三四分的疑惑来。
他正欲再逼一逼她,手上传来凉意,很快又被温热包围。
是沈颜希双手抱住了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她手心微凉,两相交握后,热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我只想一直陪着你走到最后。一直……”一直盯着你,不让你扰乱小说结局,然后我快快乐乐地穿回去演我的大女主。
真挚又煽情的话语停顿在格外响亮的喷嚏上。
沈颜希身子瑟缩,揉了揉鼻子,迷迷糊糊道:“怎么这么冷啊,我的被子呢……”
苏景长被她的语出惊人而怔愣,手上松了力道,被她轻轻松松地挣开。
方才还无力起身的少年人此时慢悠悠站起,眯着眼睛辨识方向,像是忘了苏景长的存在一般,飞身而起,广袖宽袍迎风飞舞,像只轻飘飘的蝴蝶一一样,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公子?”樊靖小心翼翼靠近,他家老大不在,他赶紧跑回来护卫,谁知正好遇上沈颜希留下“豪言壮语”后翩然而去。
苏景长淡淡道:“跟着她,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樊靖背脊发凉,得令赶紧追赶而去。
苏景长落了窗户,转身走到书桌前点亮灯盏。
他摊开双手,左手手心里翡翠如意温润自然,鸳鸯戏水的锦囊格外刺眼,而右手还残留着那人柔软手心的温度,不知怎么地似乎在发烫。
*
夜色沉沉。
沈府内,沈颜希屋里,沈欣然正指着沈鸿飞的脑门连声责备。
“沈鸿飞你真的是个傻子吧?有谁给病人送东西是送酒的?还给他倒上?还你自己先醉了?我不过就是去看一看药怎么样了,让你照看一小会,你竟然还能把人给我看丢了……”
沈鸿飞垂着头,虽然懊恼,但还是委屈道:“谁知道大哥房里会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且她想尝尝桃子酒,我还能不给吗?”
沈欣然瞪大了眼睛:“你要是不提桃子酒,她难道还会自己想到它不成?”
沈鸿飞噎住了。
沈欣然说得没错。
一个时辰前,沈颜希醒转过来,沈鸿飞想要同她套一套近乎,可又苦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好看到她书架上有一本《论酒》,便说起了他不久前刚得的异域有名的桃子酒。
见沈颜希很有兴趣,他赶紧让小厮取来,两人喝着酒聊着天,没想到竟是沈鸿飞先倒下了。
直到被端着药回来的沈欣然给打醒,沈鸿飞才后知后觉发现沈颜希不见了。
沈鸿飞哭丧着脸立在一旁,沈欣然心里乱糟糟的。
她大哥的酒量一直不好,堪称“一杯就倒”,关键是唯一的一回醉倒之后,惹出了不小的麻烦,他还忘了个干净,最后挨了父亲狠狠的一顿打。
大哥自从知道这回事之后,再也没碰过酒,也不小的他今天是怎么了,听沈鸿飞说道,沈鸿飞醉倒之时起码还有半坛子酒呢。
可酒坛子空空荡荡,地上没有太多水渍。显然是被沈颜希喝了个干净。
而如今正是宵禁的时候,她把整个沈府都找遍了依旧没见到人影,沈颜希肯定是跑到外头去了,可别惹上什么麻烦才好。
沈鸿飞小声劝她道:“大哥轻功那么好,府里的人都没发现她的踪迹,外头的人也不一定会知道。”
沈欣然冷笑一声:“府里头这些是草包能跟巡逻的禁卫军比吗?”
沈鸿飞退后几步瑟缩着不敢说话。谁能告诉他,这个妹妹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他还在心里哭泣,忽得感觉身后的窗楞一动。
“什么人?”
他话音刚落,就被大力推开的窗户给拍到了一边,脸上火辣辣疼正要叫唤几声,却被突然上前的沈欣然给点了穴道。
又来?沈鸿飞有点绝望。不过他的绝望很快就被喜悦冲淡了。
有个人从窗户外跳了进来,吸了吸鼻子,抱着胳膊往床上一躺,翻转两圈用被子把自己团得严严实实。
正是夜游归来的沈颜希。
沈欣然心中一颗石头总算落地,她给沈鸿飞了比了个手势,等他明白了才给他解了穴道。
两人连哄带骗地给沈颜希喂了药,而后双双摊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沈欣然解释了之后,沈鸿飞才明白她方才为何如此焦急。不过看沈颜希的样子,四肢完好,衣着整齐,应该没有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做奇怪的事情。
“谁知道呢?”沈欣然摆摆手无力道:“明天再看看吧。”
*
第二天一大早,宿醉的沈颜希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给拉出了被窝,说是宫里的公公来宣旨,须得她本人接旨才行。
沈颜希简单梳洗一番,赶到前厅,就见一个面善的老公公冲她微微一笑:“看来沈公子休养地不错,陛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沈颜希客气地回以微笑,心下却奇怪,她压根没有见过皇帝,怎么听这公公的语气,两人好像很熟稔的样子?
而圣旨的内容,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文武双全,英勇无畏,堪当大任。”没听错吧,小说里连知道原主意外身亡都只是轻描淡写揭过的皇帝,眼下竟然是在称赞她?
更别说那六七个红木箱子的“赏赐”了。
沈颜希还在发愣,那公公读完了圣旨,笑盈盈道:“陛下说了,当年沈将军身受重伤,依旧临危不乱攻克了西曲城,请沈公子切勿灰心气馁,勤加练习,他很期待沈公子在春猎中的表现。”
“春猎”二字,犹如一道惊雷,将沈颜希劈地陡然清醒过来。
春猎,原主就是死于这场春猎!
她得赶紧想办法消解反派大大的“杀意”!
于是待送公公离开,沈颜希赶紧往自己屋子跑。没有看到身后沈老夫人同二婶林氏的欲言又止。
沈颜希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个底朝天,才焦急地问堵在门口的沈欣然同沈鸿飞:“我的翡翠如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