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曼沉默了阵儿,语重心长道:“阿娘你这观念要不得。”
周氏不以为意,“这得看是谁,晋王,握了实权的真龙, 权势滔天,人又长得俊,还洁身自好,可是谪仙般的人物,若是能傍上这样的郎君,还要什么脸?”
林秋曼默默地看着自家老娘唾沫星子横飞,三观跟着五官走,很有一番前途!
下午她把自己的意思回复过去了,还是呆在朱家院,若晋王府要派护卫把守,最好是便衣。
老陈把消息转达给李珣,当时他正同骠骑将军黄览摔跤。
边上围了不少武将,皆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一群人围着摔跤的二人呐喊助威。
李珣一身青衣,动作活泼灵巧。
黄览两脚蹬地,二人激烈交锋,不论是钩、挑,还是抱,博弈动作旗鼓相当,难分难舍,不分胜负。
两人撕缠了半天,谁都不服输。
僵持不下时,有人出馊主意道:“将军,来一招猴子偷桃,保管殿下认输!”
果不其然,李珣不再恋战,三两下脱身避开了。
这群兵蛋子全都嘿嘿笑了起来,他们都是乡野粗人,言谈粗俗,全仰仗李珣的提拔才有如今的荣华。
大抵是因为一群人爬过死人堆,刀口上舔过血,有着过命的交情,虽然地位悬殊,却能打成一片。
二人分开后,仆人端来茶水伺候,老陈把朱家院那边的回复同李珣说了。他沉思片刻,方道:“把聂云峰安排过去。”
聂云峰是暗卫,极少现身,属于近侍,只听李珣调遣。他把聂云峰安排到朱家院,老陈很是犹豫,“郎君,聂侍卫是您的……”
“就让他去,一个人够了。”
老陈闭嘴不语。
稍后突听一仆人来报,说兵部那边来人了,在门口候着。
李珣放下茶碗,做了个打发的手势,仆人连忙去回禀。
黄览有些担忧,皱眉道:“这都来几拨人了,殿下当真一个都不见吗?”
“不见。”
“倘若圣上一直不来晋王府,那殿下又作何打算?”
李珣望着远处的马场,身姿挺立,颇有几分孤绝狠厉,他不答反问:“一个能被妇人左右的君主,拿来又有何用?”
黄览心里头一咯噔,没有答话。
与此同时,永安宫里剑拔弩张,华阳与太皇太后吵了起来,她急火攻心道:“阿娘真是糊涂!此举不但害了甄家,更是陷圣上于不义之地!”
“你闭嘴!”
太皇太后愤怒地砸碎杯盏,满眼阴鸷道:“李珣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以至于你如此护着他?!”
“阿娘,公道自在人心,就算您要过河拆桥,也不能急于一时啊。现如今晋王如日中天,皇室若与他撕破脸皮,便是逼他学齐王,到那个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一提到齐王,太皇太后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面目狰狞道:“你莫要提齐王!我儿就是被他亲手杀的,那是我的仇人!这辈子,我若不能手刃李珣,死不瞑目!”
那一刻,望着她几乎失去理智的疯狂状态,华阳的内心不知是何滋味。
太皇太后的眼眶微微湿润,喃喃道:“我日日梦见我家三郎,他满脸鲜血,哭着求我救他。我想把他从血泊里拉出来,可是李珣却一刀斩断了他的手臂。我恨呐,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她只字不提先帝,仿佛那个被亲兄弟残杀的人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似的。
华阳悲伤地望着她,轻声道:“阿娘偏心,大哥在世时,您可曾对他有过如此怜悯?我孤身一人和亲北獠时,您又可曾对我有过心疼?唯独三郎,您与父亲视他如珍宝。我们都是您的孩儿啊,您怎么能偏心成这般?”
“正是因为三郎铸成大错,我才更替琛儿担心。他年幼无知,事事听从李珣,以他为师。可是李珣是什么人,他有虎狼之心,如那天上的雄鹰,不论是谋略还是手段,皆在你我之上,一个区区的晋王之位岂能满足得了他?”
“可是甄家又何其无辜?”
“我儿天真!甄家服侍了三朝皇帝,在朝中盘根错节,这样的世家晋王岂容得下它。一旦时机到了,甄家迟早都会成为他的盘中餐。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掌控局势,说不准还能扭转乾坤。”
华阳闭嘴不语。
太皇太后继续道:“齐王案之后,京中簪缨世家倒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晋王明明远离京中权势,却能以如此迅猛之速镇住文武百官,他的野心昭然若揭,倘若现下不将其势头打压下去,日后谁还动得了他?”
“就算您现在把晋王逼退,也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丢的终究是皇家的颜面,让圣上里外不是人。”
“那又如何?现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晋王的声誉算是彻底败了。一个有污迹的人,往后我看他还拿什么脸面来装清高!”
华阳很是无语。
太皇太后恨声道:“甄家损失了一个甄二娘,还有甄三娘,甄四娘,只要甄家还在,皇室的妃位就给他们留着的。我倒要看看李珣怎么洗清污名,怎么反天!”
“阿娘您这是在逼他造反。”
“我就要逼他,逼他露出真面目让世人瞧瞧他的狼子野心!”又道,“一个贱婢之子,有何资格与皇室一争高下?他母亲昭妃装了一辈子清高,他跟昭妃一样擅于伪装,能迷惑得了世人,却迷惑不了我!我要好好活着与他斗一场,替我儿报仇!”
齐王终究是她的心结。
华阳颓然坐到地上,望着那张沧桑的脸庞,久久不语。
那是她的母亲,曾经母仪天下,温婉贤贞,而今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她的心中除了仇恨,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太皇太后不想再与她争论,打发道:“你回去吧,在这件事情没有结果之前,都不用进宫来了。”
华阳缓缓站起身,临走前幽幽问了一句,“阿娘,您到底想要李珣怎样?”
太皇太后平静地看着她,用深冷的语气道:“我要他死。”
华阳转身离去。
这些年想杀李珣的人多着去了,他偏偏活得上好,把想干掉他的人都送去陪齐王了。
心里头不痛快,回府的路上华阳一直板着脸,马车抵达长平街时,她忽然道:“去朱家院儿。”
马车掉头往正南门方向去了。
此刻林秋曼正在庖厨里忙碌,方才从一老翁那里弄来一条鲜鱼,她打算做火锅鱼吃。
接近傍晚时分,砂陶锅端上桌,林秋曼正要坐下开饭时,突听仆人匆匆来报,说大长公主来了。
院里的人们吃了一惊,林秋曼赶紧去接迎。
华阳在家奴的搀扶下进了朱家院,林秋曼带着仆人跪礼,她打量四周道:“都起来吧。”
林秋曼起身,好奇问:“什么风把大长公主您给吹来了?”
华阳没说话,只是抬头看那片绿荫,说道:“刚从宫里出来,心里头闷得慌,到处走走。”
“可用过饭?”
“还没,我让家奴去醉霄楼叫过来便是。”
“倘若大长公主不嫌弃,奴刚刚做好的锅子鱼,您要不要尝尝?”顿了顿,“就是味儿有点重。”
“什么锅子鱼?”
林秋曼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前往厢房。
华阳老远就闻到了浓重的油香,还有椒麻的味道。
稍后看到桌上翻滚的浓油汤汁,她忍不住道:“想不到你林二娘竟是个奢侈人,这得下多少银子进去?”
“锅子鱼嘛,油肯定得狠。”
白瓷碗里的鱼片薄如纸翼,一颗鸡子打碎在里头,桌上盛放着琳琅满目的菜蔬,荤肉,酱料等物。
华阳饶有兴致地坐下,问道:“可是烫煮着吃?”
林秋曼点头,“就是味道有点重,茱萸和花椒放得多。”
“无妨,你先弄给我试试。”
把酱料配好,林秋曼夹起一片河鱼放进翻滚的汤汁里涮了涮,仅仅片刻就捞进碗里。
洁白的鱼片在高温下起了卷儿,又嫩又滑,看起来很是诱人。
然而先动筷的却不是华阳,而是她身边的郭嬷嬷。
林秋曼知道贵人都有试食的规矩,自己也涮了一片入口。
确定食物没有问题后,华阳才拿起筷子。
醮酱料时林秋曼提醒道:“大长公主小心烫。”
待鱼片稍稍放凉,华阳小口尝试,鲜香与麻辣刺激着味蕾,在口腔里交织出奇妙的体验。
怕她受不住,林秋曼忙把清热的菊花饮子送过来。
华阳接过手喝了一口,林秋曼道:“这味道下得重,大长公主估计受不住,奴让庖厨重新备晚膳吧。”
“倒也不必,我还挺喜欢。”又道,“这样的东西,就应该有酒才好。”
第39章 酒逢知己 二娘与五郎很是般配
“大长公主想吃什么酒?”
“天色已经晚了, 街头陈记那里的椰花酒还不错,你没什么酒量,桂花酿适合你。”
“奴这就吩咐他们去买。”
“不用, 我来蹭你的饭, 怎能让你支使银子。”当即冲郭嬷嬷做了个手势,她立即下去吩咐仆人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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