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冷不丁道:“往日在林二娘跟前自在惯了,一下子换上这张脸,还不怎么习惯。”
老陈憋了憋,不由得说道:“老奴都觉得不太习惯。”
李珣抿嘴笑,“看来是我放松太久了。”
用过早食,李珣乘坐马车进宫,在门口碰到了华阳,她也一身繁缛精美的公主制服,二人下了马车结伴而行。
华阳发牢骚道:“天热了,穿这身,还真是闷得慌。”
李珣笑,“大家都闷得慌。”
二人走路的步伐几乎同步,系在腰间的玉几乎不怎么摆动,这些仪态都是从小宫里头训教出来的。
华阳偏过头看他,问道:“五郎给阿娘备了什么礼?”
李珣:“一株珊瑚树。”顿了顿,“我觉得阿娘应该比较喜欢我之前收藏的一本原版经书,特地从波斯那边淘来的。”
华阳啧啧道:“你倒是有心了。”
李珣:“阿姐备了什么礼?”
华阳:“一尊观音像。”
姐弟二人叙着家常,由宫里头的内侍领着去太皇太后的宫殿。
他们二人已经算早的了,哪晓得还有更早的,皇室宗亲旁支的比他们还先登门,殿里头热闹不已。
太皇太后一身喜庆的大红,坐在榻上接受小辈们祝寿跪礼。
华阳和李珣齐齐拜寿,各自说了几句讨喜的祝福语。
太皇太后很是高兴,赏了二人福袋,华阳献上白玉观音。
那观音像莹润洁白,莫约一米来高,雕刻得细致优雅,栩栩如生。
李珣献上的红珊瑚也有一米来高,色泽艳红夺目,鲜活灵动。颜色细看之下很有层次,表面泛着蜡质微光,看起来让人心生欢喜。
一白一红相映成趣,人们啧啧惊叹。
华阳悄悄拉了拉李珣的衣袖,小声问:“你到哪儿弄来的东西,还有没有,也给我弄株来。”
李珣压低声音道:“还有一株小的,阿姐若是喜欢,今日就保保五郎,改日送你。”
华阳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排除立场关系,她还是十分喜爱这个弟弟的。
前来祝寿的除了皇室宗亲外,国公府,平阳侯府……
这些世家都会进宫来捧场沾寿。
李珣的警惕性极高,怕皇室借寿宴使绊子,一直同华阳呆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
宫里头他谁都不信,但华阳一直保持中立,从不参与政事,两人相处得也不算太差,是能信得过的。
华阳似乎也怕出篓子,平日里虽不上心,但关键时刻却不会掉链子成为被利用的棋子,一直都非常小心谨慎。
整个上午宫里头形形色色的人往来,李珣一直待在人多的地方,从不独处。
下面的李平策时不时偷看他,不知在琢磨什么。
待到正午寿宴开场,男女是分开的,郎君这边由皇帝主持,女郎那边则由郭太后主持。
她虽被幽禁,但太皇太后的寿宴,作为儿媳妇,还是得来捧个场。
李珣和宗族亲贵端坐在食案后,由宫女伺候进食。
旁边的英国公同他说了几句,他时不时附和。
宫廷舞蹈大多数都枯燥无趣,包括整个寿宴。
李珣这个人也很枯燥,所以他觉得还能忍耐。
作者有话要说: 啊,估计谁都猜不到,华阳是把李狗子推上去的那个人,因为李狗是既当又立的那种腹黑狗。。。
第165章
朱大娘道:“今日郎君折腾了一天, 想是乏了,早些歇着吧,明日还得去政事堂呢。”
李珣“唔”了一声, “你们也早些歇着。”
二人退了下去。
睡到半夜时,李珣在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了细微的“嗒嗒”声,甚至还有一种极轻的呼吸声。
他被那声音嘈醒,困顿地睁开眼, 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庞站在床前。
“嬷嬷?”
吴嬷嬷望着他笑, 也不说话。
李珣浑浑噩噩地唤了一声“嬷嬷”,她没有回应。
他披头散发地坐起身, 伸手去摸她,她微微叹了口气, 转身离去了。
“嬷嬷?”
吴嬷嬷仍旧没有回应, 门“吱呀”一声,她开门出去了。
李珣愣了会儿,从床上下来,光着赤脚追上前唤她。
她走路的体态步伐跟以前一样, 可无论他怎么唤她, 她都不会回应。
李珣急了,一个劲去追她。
那人明明在眼前, 他却怎么都追不上, 跟着她越跑越远。
一道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把李珣震醒。
他困惑地站在走廊上,一头雾水。
老陈心急如焚地跑上来,关切问:“郎君这是怎么了?”
李珣迟钝的目光隔了许久才恢复正常,茫然问:“我怎么了?”
老陈急道:“郎君大半夜从屋里跑了出来,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李珣:“???”
老陈:“郎君是不是看到吴嬷嬷回来了?”
李珣没有说话。
老陈自顾说道:“郎君一个劲唤嬷嬷, 怕是被她的鬼魂魇住了。”
李珣垂首看光着的赤脚,背脊上生了寒意,这才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见他神色不对,老陈更加担忧,“郎君没事吧?”
李珣回过神儿,摇头道:“没事。”
他记得他有两回产生过幻觉,那就是药瘾发作前。
自从吴嬷嬷去世后,他开始尝试戒寒食散,已经憋了数日,但眼下看来是憋不住了。
回到房里,李珣试着重新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头像被猫抓似的发痒,满脑子都是寒食散带来的快感。
无法入睡,他起床打开暗格,视线落到那几包寒食散上,想伸手去拿它,却又缩了回来。
他想起吴嬷嬷临死前的叮嘱,可是它又实在诱人。
内心天人交战,生理和心理对寒食散既抗拒又吸引。
他纠结了半晌,最后索性把它全烧了。
第二天李珣眼下泛青,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
老陈迷信,还以为是吴嬷嬷的鬼魂来勾人,导致他被魇住了没睡好才这样。
服侍他更衣时,老陈皱眉说道:“看来府里头还是得做场法事驱驱邪祟才好。”
李珣没有吭声。
去了政事堂后,整个上午他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发呆,甚至会无意识地做重复性动作。
这些细微的变化令人感到奇怪。
姜阁老数次看到他抠桌子的边缘,就像猫磨爪子一样,忍不住问道:“殿下的桌案有什么不对吗?”
李珣:“???”
姜阁老指了指自己的桌案,李珣后知后觉地垂下脑袋,把手缩进衣袖里,冲他做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下午他稍加注意自己的行为,明明知道有些重复性动作很奇怪,但就是控制不住。
整天下来他几乎没怎么干活儿,魂不守舍的,精神也不大好。
晚上李珣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粥就撤下了。
见他颓靡不振,老陈忧心忡忡问:“郎君是不是病了?”
李珣撒谎道:“是有些不舒服。”
老陈:“那得叫金太医来看看。”
李珣摆手,“无妨,过两日就好了。”
晚上他再次睡不着觉,像幽魂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头毛躁不已。
他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走动,只觉得四肢百骸里都被那种堕落的,颓靡的,奇怪的东西缠住了。
犹如一头狂躁的野兽。
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寒食散已经能掌控他的心智了。
生平第一次,李珣感到了恐慌,那种对未来无知的恐慌。
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他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找不到出路,现在明明刚过宵禁,他却觉得像过了好几天,漫长得看不到头。
心里面烦躁,他又大半夜的去练了会儿剑,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结果他发现自己的手会抖了,药瘾发作时连剑都拿不稳。
这时候李珣才彻底慌了。
他是一个上战场的人,如果连剑都拿不稳,那还有什么用?
像见鬼似的丢掉软剑,他去冲了个冷水澡,混乱的理智才稍稍镇定了些。
再次回到房间后,李珣坐到床沿,从暗格里取出香囊。
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他忽然特别想林二娘。
她身上仿佛有一股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能让他安定,平和,身心愉悦。
半夜时李珣支撑不住小睡了会儿,醒来时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无尽空虚。
浑浑噩噩地熬了整晚,待到晨钟响起,李珣蜷缩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老陈在门外喊了一声,他没有回应。
老陈试着推门,见他在地上坐着,忙上前问:“郎君这是怎么了?”
李珣眼下泛青,皮肤苍白得反常,整个人阴郁而颓靡,叫人看着害怕。
老陈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李珣幽幽道:“去把林二娘找来,跟她说我病了。”
“郎君……”
“立刻。”
意识到他不对劲,老陈匆匆出去了。
王府的马车直奔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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