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昭妃便教导他要克制,冷静,清醒,因为这是他存活下去的根本。
哪怕到至今,他都未曾有过半分怀疑。
只有彻底掌控自己,才能强大到无忧无惧,没有软肋,亦没有弱点。
可是今天他发现,他所坚守的东西全都在欲望面前溃败得一塌糊涂。
林二娘带给他的危机感令他无从适应。
那种危机感犹如一瓢桐油浇到被理智压制的欲望火苗上,一下子燃烧起来,满脑子都是对这个女人的霸占渴望。
什么狗屁理智礼制,颜面全都抛一边去了。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一点点在失控的边缘往下陷,沉沦。
嫉火,醋意,患得患失……一些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情绪填满了胸腔,促使他撕掉了脸上那张迷惑世人的君子皮。
这天晚上李珣彻夜未眠,几乎整宿没睡。
从这里去政事堂路程太远,晨钟一响就要动身离去。
吴嬷嬷伺候他洗漱,他面容疲倦地浇冷水洗脸,试图让脑子清醒一些。
吴嬷嬷担忧道:“郎君眼下黑沉,想来昨晚没睡好。”
李珣拿帕子擦脸,心想岂止没睡好,是压根就没睡。
吴嬷嬷服侍他更衣,李珣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完全不在状态。
见他实在疲倦,吴嬷嬷说道:“郎君若是太乏,今天便歇着,耽搁一天也没什么。”
李珣:“政事要紧。”
待第一声晨钟敲响,马车便朝皇城去了。
李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大冬天的早起上班也不容易,倘若从王府过去,他还能多睡会儿。
晚上不过来了,自找不痛快还瞎折腾。
心里头藏了事,结果一整天李珣都不在状态。
有时候同僚们会看到他一本正经的发呆,表情严肃,仿佛思考国家大事般端坐在那里,叫人不敢招惹。
第112章 名场面:捅破窗户纸……
见他神情古怪, 姜阁老壮着胆子喊道:“殿下?”
李珣隔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儿,“嗯?”
姜阁老关切道:“殿下面色不好,可是身子不爽的缘故?”
李珣顺水推舟, “确实有些不大舒服。”
“那得让太医院的人来瞧瞧。”
“倒也不必, 您不用管我,我歇会儿就好。”
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 姜阁老也不好多事。
李珣坐在桌案前, 单手托腮,右手食指在公文上摩挲,丝毫没有平日里的肃穆端方。
他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偷懒,却没有人敢跳出来指责,说白了大家都是给他打工的。
另一边的林秋曼心里头有了主意后, 命家奴把任娘子找了来, 问她道:“你说丁三郎败你前夫留下来的家产,你那里可有账目?”
任娘子道:“有的, 奴与他成婚两年, 他就从奴那里哄骗了六七千两银子,皆用来吃喝嫖赌了,更气人的是婆母还说男人嫖赌又有何大不了的, 奴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 却拿他没办法。”
林秋曼:“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任娘子毛躁道:“正是,他丁家就是奴身上的吸血水蛭, 不仅是他丁三郎吸奴的血,连带他的兄弟姐妹皆沾了他的光。”
“奴这才与他成婚了两年,就已经被挖空了这么多的钱财,倘若再继续下去,奴非得被他榨得骨头都不剩。”
林秋曼皱眉问:“你若不给, 他便打你?”
任娘子点头,“才开始的时候他对奴极尽耐心,甜言蜜语的哄着奴掏银子给他花,奴耳根子软,又想着他贴心,便允了。后来他得寸进尺,愈发猖狂起来,奴生了意见,次数多了,两人就起了隔阂,他开始显露本性,对奴动手脚。”
“也怪奴性子软弱,经不起磋磨,但凡被他打过后,只得咬牙允了,若不然他会打得更加厉害,有时候连幼子都会被他打。”
说到这里,她糟心得红了眼。
林秋曼又问:“你娘家那边怎么说?”
任娘子摇头,“家母去世得早,后母与奴是离了心的,娘家人都靠不住。”
林秋曼起身踱步,若有所思道:“你自己也说你性子软弱,倘若这回侥幸摆脱了丁三郎,若又遇到下一个丁三郎呢,你又当如何?”
“这……”
“你孤儿寡母的又携带巨额遗产,难免不被人盯着,若要断绝后顾之忧,我倒有一个法子,就是会侵损到你的利益,不知你受不受得了。”
“二娘只管说,只要能保住严家的遗产给我儿留着,什么法子奴都会考虑。”
林秋曼当即把她的想法同她细细说了。
任娘子认真倾听,时而皱眉,时而舒展。
说完了想法后,林秋曼正色道:“你回去后仔细考虑清楚,若是接受得了,我便想法子把这事做实了,若接受不了,暂时我也没有其他好办法,只能从长计议。”
任娘子点头。
林秋曼又道:“咱们先别忙着上公堂,你悄悄的把你与丁三郎成婚的这两年花的银子账目弄到手,最好是有字据的那种,包括他兄弟姐妹的那笔钱财,也要弄来。”
任娘子不解道:“这是何意?”
林秋曼冲她眨了眨眼,暗搓搓道:“我只问你,你想不想让丁三郎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还给你?”
任娘子面色一喜,“自然想了!”
林秋曼:“那便按我说的去做,记得要悄悄的,莫要打草惊蛇。”
任娘子难以置信,实在是又惊又喜,“二娘真有法子替奴讨回来吗?”
林秋曼拍她的手,自信道:“若说所有银子,那肯定是没法讨回来的,但部分钱银却能,特别是花在他家族里的那些,只要你有字据,一分一厘都不会少!”
任娘子简直不可思议,跪到地上道:“若二娘真能把奴与丁三郎的婚姻拆了,还能讨回银子来,我任采兰必当重金酬谢!”
林秋曼扶她起身,“大长公主已经下了赌注,你的这个官司我是不能输的,我林二娘还打算借你这桩事出风头呢。”
任娘子喜笑颜开,激动道:“如此说来,奴是没有找错人了!”
林秋曼:“你且放宽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任娘子点头。
待她离去后,华阳府家奴送来请帖,后日家宴邀林秋曼去凑热闹,她爽快的应了。
这期间何世安来过一趟,是送的何父做的烧子鹅。
林秋曼尝过后赞不绝口,忙叫莲心和张氏也来尝。
莲心贪吃,连骨头都嚼碎了,一个劲儿道:“好吃,比醉霄楼的还要好。”
何世安抿嘴笑,又把何母写的方子给林秋曼道:“这个是阿娘写的方子,你带给大长公主,切记叮嘱她让宫里头的御医过目。”
林秋曼接过,“行,家宴顺便带给她。”顿了顿,“快给我说说这烧子鹅是怎么做的,我院儿里还养着两只鹅呢。”
何世安好奇道:“好好的院子,怎么想着养了两只鹅?”
林秋曼没脸说是为了气晋王养的,敷衍道:“心血来潮,养着热闹。”
何世安认真的把做法给她讲解一番。
林秋曼时不时发问,他耐心解答,脾气好得不像话。
边上的莲心一边啃骨头,一边瞅他们,心想自家主子是非常喜欢跟何郎君相处的,但她还是觉得主子跟晋王更匹配。
两个都是旗鼓相当的人,都有气场,都有野心,站在一块那才叫郎才女貌。
何郎君到底太弱,只适宜居家。
而自家小娘子盼着能在公堂上出人头地,让他人敬佩认可,是想干一番事业的。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与她匹配,并且还能扶持事业的郎君。
那个人应该是晋王。
他是最适合不过。
家宴那天林秋曼早早就去了,华阳虽然把府里的玩意遣散了,到底还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叫她早些过去陪她。
隔壁的李珣则在政事堂办完公务才去的华阳府,路过自家门口时都没进屋换身衣裳,就穿着章服过去吃午饭。
见他从政事堂过来,华阳说道:“五郎近来很忙吗?”
李珣把官帽递给吴嬷嬷,坐到椅子上道:“快到年关了,各地方政府的考核会陆续送来,多少要忙碌些。”
华阳打趣道:“我看你一天到晚忙着政务,照这个趋势,得打一辈子光棍了。”
李珣:“……”
姐弟二人叙了阵儿家常,没隔多时郭嬷嬷来寻,华阳起身道:“我先过去一趟,你在这里歇会儿,开席时再叫你。”
李珣“嗯”了一声,独自坐了会儿,似想起了什么,吩咐家奴道:“去把林二娘叫来。”
不一会儿林秋曼被家奴领进屋,她毕恭毕敬地行福身礼。
也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其他原因,每每见到李珣一身章服就觉得压力倍增。
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令人不敢窥视,太过庄严肃穆,让人在无形中生出几分畏缩。
李珣看着她没有说话,林秋曼也不敢吭声,就垂首盯着地板。
两人在静默中僵持了许久后,李珣才开口说道:“你把何世安回绝了。”
林秋曼愣住,似没听清,她诧异地抬起头问:“殿下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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