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起疑了 崇明司监事,沈廷君。
是夜,冷风习习,寒蝉凄切。
京城四方,北临皇城,一辆不新不旧的围布马车正叮叮当当地往北行驶,距离西市街坊越来越近。
此地白日热闹,夜晚安谧,马车寻光而去,停在了一幢构造复杂,隔墙严密的建筑门前。
虞靖裹了件黑袍,身手矫捷地从车上跳下,建筑门上悬着的两盏竹编米色灯笼亮的教人不能直视。她摘下兜帽,只见沉木牌匾上的烫金三字——崇明司,在残光之下闪烁生辉。
虞靖眯眼想了个透彻,崇明司成立三年,独立于京兆府外,不属大理寺管。它立在西市旁,表面是为加强京城守卫,实则神秘的像天上凌霄宝殿。
它在暗地中有太多的机密与行动,简单来说,无论是打架斗殴还是奇闻命案,只要与宫里扯上关系,崇明司便有权直接接管,直到真相大白。
说到底,陛下建它,不就是想有个伸手就能控制的刑司吗。
大门两边各立了三位侍卫,好好的人谨慎到呼吸都不带起伏胸膛。其中领头的发现来客,正步下了台阶。他并不着急赶人,只毕恭毕敬道:“敢问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大白天崇明司门口就冷冷清清,可见人们对它的惧怕之心大于敬爱,寻常百姓中还流传这么一句,谁家要是和崇明司牵扯上关系,不是已经死人,便是将要灭族。
相反,挑着这时候来的,不是有事要办的贵客还能是谁?
虞靖面色严肃,将侍卫的问话置之不理,她直接举了敬安侯府的令牌:“你们沈监在吗。”
其实这话问了等于白问,崇明司里面灯火通明,没人在还点个毛灯。
“原是云麾将军大驾光临,小人唐突了。”侍卫立刻把腰间佩剑转到身后,点头哈腰道:“监事大人自然是在的,您请,小人为您带路。”
虞靖屏退侍从,孤身跟在那个侍卫身后进了大门,崇明司她去年也来过几次,总体来说就是平地起山坡,没事找事。
里面的屋子不像屋子,路不像路,恨不得让每个进来的人困死在这,有进无出。
她本来以为这是皇上的主意,强忍了几月没开口嘲讽,不过往后听说崇明司一切都是沈监大人把的关,她便在心中骂了那人无数遍。
侍卫绞尽脑汁想和虞靖搭话:“将军可用过晚膳了?小的早就听闻将军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真不知道将军这等英雄人物,是吃什么出落得如此八面威风!”
虞靖眼都不眨:“吃小孩。”
侍卫识相地闭了嘴。
七扭八拐地终于到了目的地,侍卫还没和门仆打个招呼,门仆已面带笑意地躬身相迎:“云麾将军,监事大人在屋内等您。”
“沈监的听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无人超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虞靖也不再客套,只大胆地进了屋中。
木门迅速关闭,险些夹了虞靖衣角。
屋内烛火通明,亮若白昼,虞靖眯缝着眼,极其不自在地环视一番,将目光落在正伏案写字的男子身上。
他面前纸白,拿在手里的玉笔也白,身上衣白,脸色更白!若不是他长发未束,青丝披肩,整个人简直就是一被光圈笼罩的和尚。
“监事大人,虞靖深夜前来,打扰您了。”虞靖不拘小节,也不在意谁先向谁行礼,只不过她怕她若不先开口,面前这位会一直晾着她。
男子并不仰脸:“将军,稍等。”
区区四字能说的如此有情有调,温和如水,世间也就他沈决一人了。
崇明司监事,沈决字廷君,当朝左相义子,年少有为才华横溢,生了个让人乐于交往的相貌,却有个品淡如菊的个性。能靠脸吃饭,偏要靠能力,有个厉害的义父,偏偏自己闯出条仕途。
皇上重视崇明司,自然连带着重用沈决,不仅如此,沈决靠着他这张脸在民间颇受欢迎,姑娘家不敢觊觎皇亲,但能臆想沈决啊。
二路并通,沈决如今在哪的地位都是水涨船高,朝廷中一般老臣见他都要礼让三分。不过沈决也是个明白人,如果有老臣给他问好,他就给人家作揖,总之决不欠人情。
虞靖长期在外,这些都是最近才听她幕僚说的,奇怪的是,当时她听完并没有对沈决起什么敬佩之心,反而感觉应该离这种聪明人远些,莫沾染是非。
结果越不想干啥就来啥,还没过两日,她就来求人家了。
“我在军中惯了,只知道机不可失,时不我待。”虞靖不放过插话的机会:““我不耽误大人太多时间,问几句话便走。”
沈决闻言利落地放下了笔,抬起头来正视虞靖。
虞靖虽然早在心中生了“沈决善用美色蛊人”的警觉,却还是被他的长相震慑了下:天生带笑的眉眼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年纯真,脖颈白如净瓷,长发披散却一丝不乱,只是眼下稍稍泛青,证实了他的确在办公,而不是在修仙。
他像一只无害的幼鹿,让人迫不及待想去亲近。也就是百男不侵的虞靖能嗤之以鼻:二十几奔三的人了,刚入秋就披着裘皮,体弱也就罢了,还装嫩!
“将军想节省的应不是在下的时间。”沈决幸好不知道虞靖在想啥,还一副清清君子的样子:“您要在明日之前回去府中,禁足呢。”
这哪是听力好,简直是顺风耳了。虞靖笑了笑,她并不在意禁足之事:“我今日来,便是想要明明白白的回去禁足。”
沈决嘴角的弧度都没变:“那在下一定配合。”
“您别搁那装。”加上个敬语已是虞靖最后的耐心:“今日午后,在东宫盛茗园坠山之人的尸身,是在您这里吧。”
沈决起身,大方承认:“是。”
虞靖平视他,心想:他原来和我差不多高。
“不过在下所有的举动,都是按陛下的旨意来的。”沈决拱手示天子,语气轻轻道:“不知将军您是什么意思?”
虞靖双手抱在胸前:“我想请问,这事是按宫女意外坠山来查,还是按太子妃受惊小产来查?”
事关琼羽和她未能出世的孩子,她就算现在无力查个水落石出,也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虞靖下午为了告罪,在养心殿前跪了近一个时辰,然而到了天黑,皇上都没有要见她的意思,只是派公公传话给她:无需太过自责,先回府思过吧。
她本打算再去星月阁看琼羽一眼,却在东宫附近却听到了宫女太监的闲话,说那具尸身并没有扔到乱葬岗,而是半路被崇明司的人带走了。
若真是宫女意外坠山,用得着让崇明司接手?
分明就是有人加害琼羽!事在眼前,教她如何能放手不管?
沈决似看出虞靖的心思,他不说重点,只道:“也就是将军您亲自来,若换做旁人,该是连在下都见不到的。”
虞靖有些不懂:“我的脸这么大?”
“天下谁人不知云麾将军的英武,在下那几个侍卫见到您就像遇着神。”沈决将一边的垂发捋到耳后,露出了一件极为精致的耳饰:“既然将军来了,在下便不会让您空手回去。”
他踱步回到桌前,翻过一摞纸张轻手从中抽出一页,递给虞靖。
虞靖接过一瞧,纸上有图有文,画的是尸身的形状,写的是尸身上细致的伤口。
就算她见血无数,看到这栩栩如生的画还是有些反胃。虞靖抖了抖纸张:“这是大人画的?”
沈决颔首。
不光是个监事,还是个仵作兼画师,他这字儿写的也挺好看。虞靖定神细看,逐渐察觉到不对之处:“假山本就不高,暂且不谈她为何要爬上去,就算从最高处摔下来,脑袋也不会碎成这样吧。”
沈决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一处,解释道:“她的头,正好落到了一块尖石上,不光头骨破碎,面部容貌也全毁了。”
虞靖一愣,及时反应道:“她故意的。”
沈决没反对,却有没再接话。
虞靖知道他的话问到头了,在往下去就该是机密,擅意暴露是要治罪的。她来这不过是想确定,是否有人针对琼羽,现下得到结论,她也不难为沈决了。
“多谢沈监,余下的还有劳您了。”虞靖抱了个拳:“我今日所做,也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太子妃。”
之后没有现成的,她便自己查。
沈决表示非常理解,还礼貌地帮忙帮到底,特意唤来了个女侍带虞靖出门。
屋门再次一张一闭,似乎漏出去了不少光,沈决背门而立,沉静片刻道:“来人。”
一身着夜行衣的人飞速开门进入,他单膝跪地:“大人有何吩咐?”
沈决神情自若地坐到桌前,拿着那张纸来回细看:“今日看守大门的六人,全杀了吧。”
不听话的人,留着有什么用?
他语气平淡地宛如在想明日吃什么,黑衣人不敢违抗,连忙道过“是”退了出去。
屋内恢复宁静,沈决心情舒畅了不少,他愉快提笔,在图文一页又添了几字:左膀小臂,烫伤一处。
第12章 麻烦了 自己的牌位自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