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尔催她打电话,她也非常配合。
“我事先跟你说好,我给季裴城打电话,十个有九个都打不通,要是他不接你可不能怪我。”
哪知,她才说着话,电话就被接通了。
季斐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怎么了?”
“我……”季裴楠张口半天才只说出一个“我”字。
她本来只是打算应付一下说两句的,可却发现,她就连跟他好好说话都很难开口。
他们已经针锋相对好多年了。
慕尔用目光催促她,季裴楠再次开口,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到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十年前的事并不是你的错,你用厌食症惩罚自己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特别是现在你还有了孩子……”
那道声音陡然止住,显然是被制止了。
“喂,怎么不说话?你出了什么事?”季斐城的声音再次传来。
季裴楠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就像被瞬间抽走了魂魄,浑身僵硬的站着,大片的回忆向她脑中侵袭。
十年前那件事……
只是听到那个人说这一句,季裴楠也能立即明白过来是什么事,毕竟那件事太惨痛了。
十年前她的父母因为急着赶回来给季裴城过生日,遭遇车祸身亡。
季裴楠现在都还清楚得急着,她在急救室的门口度过的那一夜。
Air集团是在季斐城的手下发展起来的,但从前也并不是小门小户。
那夜,所有的亲戚都因为这件事急匆匆的赶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是露出悲伤的神情,甚至还有人在笑着,他们笑着对她说,你以后就要没爸爸妈妈了。
而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生哥哥那时候在做什么呢?他从急救室门前匆匆离开,再出现,是在父母被宣布死亡的时候,他带着一叠厚厚的遗嘱姗姗来迟。
季裴楠一辈子都记得季斐城那时的模样,他眼睛黑沉沉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冷漠得让人害怕。
用厌食症惩罚自己?
这还是季裴楠第一次知道季斐城有厌食症的事。
原来,他也知道难受的吗。
电话开的外放,不止季裴楠,慕尔也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她只知道季斐城有厌食症,却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她着急得想要询问,电话却被先一步被季裴楠挂断。
慕尔拽着她,问:“为什么挂电话?你听到了对不对,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季裴楠仍由着慕尔的拉扯,她语气僵硬道:“他有厌食症不是活该吗?”
可这一次她说这话时,脸上却再没有了像从前那样讽刺的神情。
慕尔担心季斐城的情况,没有再管季裴楠,转身快步离开。
她是知道十年事指的是什么的,所以大抵能理解刚刚那通电话里那人的意思。
可原来,季斐城厌食症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惩罚自己吗?
他看起来总是太理智太冷静,她从来没想过,他的内心居然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看见慕尔突然回来,张阿姨的情绪惊讶中还带着几分慌乱,她道:“小慕,你不是去上课了吗?怎么突然……”
慕尔急匆匆问:“季斐城呢?”
“小斐在书房工作呢,你突然回来,是出了什么事吗?”张阿姨试图去拦慕尔。
慕尔绕过她,直接去到书房。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书房出来,慕尔一怔,更快步的冲进书房,道:“季斐城,你还好吗?”
季斐城在慕尔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动静了,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笑着安抚道:“我没事。”
“为什么会有医生在?”慕尔问。
季斐城道:“只是请医生来看看孩子的健康……”
那医生笑着打断道:“打断一下,我可不是妇产科医生,我是心理医生。”
他一开口,慕尔就认出了他的声音,他就是刚刚在电话里说话的那个男人。
季斐城被拆台,有些责怪的看了那男人一眼。
但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非常熟稔,那医生并不惧怕季斐城,他笑着对慕尔道:“我是季斐城的表弟兼心理医生单延。”
单延眉眼处跟季斐城有几分相似,但他的长相是和余礼一类的柔美挂,最特别的是他的身上那种寻常人少见张扬,即使穿着白大褂,都压不住他身上的那股活泼劲儿。
“……你好。”这还是慕尔第一次接触季斐城的家人,这见面太突然了,她不免有些紧张。
单延对慕尔喊道:“嫂子好,你和季斐城刚结婚的时候,我就想见你一面来着,可季斐城把你藏得太深了,这声嫂子叫的有些迟,你可别介意呀。”
“不会。”慕尔心里记挂着刚刚电话里的事,没多跟他客套,她担心的问道,“单延,我刚刚在电话里听到你说的话了,我很担心季斐城的情况,你可以仔细给我讲讲吗?”
“刚刚的电话?”季斐城打断问道,“你和小楠在一起?”
慕尔没打算瞒他,她“嗯”了一声。
季斐城面色微变,他问:“那小楠也听到了吗?”
慕尔点头。
季斐城垂眸,面色有些复杂。
单延轻哼一声,道:“我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都已经二十多岁了,你还不打算告诉她?难道你要自己抗一辈子吗?”
慕尔皱眉听着,单延话里的意思让她觉得,季斐城患厌食症并不只是因为父母去世这一个原因,她道:“这个厌食症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可以让我知道吗?”
季斐城安抚道:“慕尔,有了你以后,这病已经对我没什么影响了,你不用担心。”
单延却十分不配合,他立刻戳穿季斐城的谎言,道:“能吃下饭了可不代表这病就好了,你这厌食症是心理原因导致的,只有心结放下来,病才算真正好起来。”
季斐城微微蹙眉,想要阻止他。
单延道:“你现在已经结婚了,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不要再把什么事都一个人往心里藏了。”
单延说着,看向慕尔,道:“嫂子,你可一定要好好开导他,他心跟螺丝钉似的,拧巴得很。”
“我就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单延告完状就溜了。
转眼间,书房里就只剩下慕尔和季斐城。
慕尔缓缓向季斐城走去,她道:“斐城,我愿意为你分担,可以吗?”
季斐城神情中有过犹豫,但最终,他还是松口了。
他抚着肚子里的孩子,道:“好。”
他向慕尔讲述了一个,从他的视角看到的双亲车祸事件。
大体的情节和季裴楠眼中的差不多,但他看到的比季斐城更多一下。
季父季母出意外的那年,季斐城和季裴楠都没有18岁,按照法律,他们的继承权将由监护人保管。
祖父祖母已经去世,季家的亲戚离心,所有人都对Air虎视眈眈,他们两个就像是案板上任人刀俎抢夺的鱼肉。
季斐城为了保护自己和妹妹,不得不从父母病危的病房前离开,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甚至错过了见父母的最后一面。
“小楠那天远远的看着我,一直哭,从那天起,她就再也不叫我哥哥了。”
季斐城垂下眼帘,掩饰眸中的神色,他轻声道:“那天从病房前离开……可能,我真的做错了。”
慕尔看着眼前的季裴城,鼻子有些酸,明明这一切的事,她是知道的,可听到从季斐城的口中说出来,她感到心疼得不行。
她语气肯定的告诉他,道:“你没错,你很坚强,做得很好。”
季斐城抬眼看她,他露出一个笑容,他道:“你别担心,我知道的……”
季斐城知道的,他做的选择在那种情况里,是对的。
这样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可有些事,不是明白道理就可以放下的。
慕尔懂他那个笑容的意思。
她道:“你不愿意吃饭的原因,是因为季裴楠的恨,所以在惩罚自己吗?”
季斐城摇头,道:“现在已经不会那样想了,只是可能早些年一直不吃饭,所以现在对饭菜没什么欲望了。”
慕尔犹豫了一下,问:“那为什么吃得下我做的饭?是在勉强自己吗?”
不可能只是因为她做的饭菜好吃,以季斐城的财力,他想吃多好吃的东西都能吃到。
“不是。”季斐城看着她,目光一寸一寸的仔细看她,他道,“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是你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他有些唾弃自己的卑劣,明明之前说好的,只要她想,会放她离开,可现在,他故意让她看自己的脆弱,试图捆绑住她。
好在,他成功了,她向来是个善良的人。
慕尔抬手,轻轻将季裴楠拥住,她对他许下诺言,道:“季斐城,我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一直都在的。”
“嗯。”季斐城在她的怀里,心脏忍不住狂跳。
慕尔觉得,季斐城和季裴楠之间的问题还是需要解决一下的。
季斐城虽然说他已经不再那么想了,但他并不是放下了,不然他不会潜意识里还抵触吃饭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