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协议时是当着章家以及温父章雯公司的老板的面写的,写完了,他还就着身上的血摁了手印。
章家不贪温父的财产,他们对温老太太的性子也有所耳闻,在拿到协议的第一时间就到这边找了村里的支书,送了两条好烟两瓶好酒就把房产证改到了原主的名下了。
那时候的房产证管理没有那么严格,村支书同意了,房管科那边再送点礼,这件事也就成了。
温老太太脸色阴沉。这就是她最恨的地方。儿子儿媳都死了,孙女还小,按理来说,这房子应当理所当然的是她的,结果她儿子到死都防着她,把房子留给了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就算了,连赔偿款都要分一份给章家。
以己度人,温老太太才不信章家会把钱还给温馨呢。那都是哄人玩呢。据她所知,章家老三在章家拿到赔偿款后没多久可就在外头买房子了,这难道不是用赔偿款买的?
再说回这套房子,因为房产证上不是她的名字,她想把温大伯一家接来住都得经过温馨同意,而温馨那死丫头对着房子看得重着呢,她提了好几次把温大伯一家接来温馨就是不同意。
还说什么她要是硬要接来,就要闹出去。温老太太一生最重名声。在嫁给温老头之前,她是她们村里有名的能干姑娘,嫁给温老头以后,为了让人家夸赞她这个后娘,她对温大伯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好。
每当继子跟亲子吵架,她都是站在继子那边的。村里谁不夸赞她是个好后娘,哪怕是到了现在,她回去村里,谁见了她不夸她亲儿子有本事,继子孝顺?
温老太太要开口,那边观察了许久的温如月忍不住了:“舅妈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这间房子是我二叔的,户主是我堂妹又怎么样,我奶奶是我二叔的亲妈,是她的亲奶奶,我奶奶怎么就不能做主了?”
温如月的老家在北京边上的一个小镇上,并不属于北京的范畴,是后世说要修七环但一直到她死都没修到的地方。温父一家在北京有大房子安家落户,温大伯羡慕得紧。
温父死的消息传回去,温大伯便神采飞扬地在家里收拾行李准备搬进北京,结果他等来等去也没能搬来。温大伯总是在家里说这套房子有温家的一份,温如月温如兵兄弟听得久了,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章大舅妈上下打量了一眼温如月乐了:“你别叫我舅妈,我跟你无亲无故,这声舅妈我当不起。你那句你奶奶是你二叔的亲妈这句话说得特别好特别棒特别在理。她确实是你二叔的亲妈,那么问题来了,她是你爸的亲妈不?”
温如月知道章家人不好惹,但她从来没有跟章家正面交涉过,她爸爸妈妈倒是跟章家吵过架,没赢过就是了。
温如月抿着嘴巴,委屈地看着温老太太,温如兵也十分委屈的样子。看着温如兵这样,温老太太一下子就心疼了:“她大舅妈,你说的什么话,我虽然不是老大的亲妈,但这么些年下来,老大是拿我当亲妈孝敬的。”
“当年老大跟老二分家时确实是闹了些龃龉,但都是情有可原的,老二他爹生了病,家里没钱,农村人分家都是跟老大过的,要不多分点东西给老大家,他拿什么去养他重病的爹?”温老太太说起死去的温老头,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温老头年轻时长得好,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俏小子,温老太太在没结婚前就喜欢他了,他死了老婆也是温老太太上赶着叫人去说的亲,嫁给温老头的那一天是温老太太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她嫁过去的时候温老大才五岁,跟温老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着他温老太太就高兴,怀温父时温老太太很开心,她也想生一个长得像丈夫的孩子,结果温父却让她失望了。他长得跟温老头一点也不像,反倒是跟她像了个十成十。
她生完温父,温老大已经到了会争宠的年纪,天天对着她妈妈妈妈的喊,把温老太太的一颗心都喊化了。与能说会道的温大伯相比,年纪又小连说话都说不齐全连基本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温父就更加不得温老太太的喜欢了。
温父在亲爹不疼,亲娘不爱的环境中长大,他没长歪都是老天保佑。
温如兵长得跟温老头也像,越长大越像,加上是自己从小带大的,温老太太怎么能不疼她。
对于温老太太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章家一大家子不仅不觉得心酸,反而觉得十分的辣眼睛。
凭心而论,温老太太长得丑,要是她长得丑,长得跟她相像的温父肯定就好看不到哪里去,而章雯之所以跟温父走到一起,就是看中了他那张脸。
然温老太太哪怕年轻时再漂亮现在也老了啊,她现在顶着那张跟枯树皮似的老脸做出这幅深情似海的模样,那真是辣眼睛。
章老头觉得自己移开了目光,他以前就知道这个亲家母脑子有点坑,现在看来,她那哪是有点坑啊,简直就是块盆地啊!昨天他正好看了地理·中国,讲的是中国的地址特征,章老头觉得,温老太太脑子里的那坑都能跟那个塔里木盆地相提并论了。
温父当年为什么把她接过来,不就是因为她那好大儿对他不好,放任媳妇作践她么,当时来的时候怎么说的?说恨死了继子一家了,这才过去几年啊,被奉承了几年就不知道自己姓氏名谁了?
合着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呢?章老头这么多年也没想明白温老太太那个脑子是怎么长的。
章小舅妈从进门开始便没有说话,她将整个院子来来回回的看了十来遍了。院子中央的桃树上拉了一根晾衣绳,那绳子上挂着温家祖孙俩的衣服,章小舅妈看了好几遍,那些衣服里没有女孩子的内衣,倒是有好几件老年妇女充当内衣的棉背心。
章小舅妈将目光放在还在自我感动的温老太太身上,温温柔柔地开口:“大娘,你跟我们说这个没有用,你丈夫又不是我爹,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病重就去找医生没钱就让儿子给筹。”
“当初我大姐也没拦着我大姐夫尽孝,哪怕你们狼心狗肺不是东西,我大姐夫也没少你们一分钱的孝敬,你现在跟我们说不着这个。一码归一码,不能相提并论。这房子以前是我大姐跟我大姐夫的,现在是我外甥女的,跟你们温家其他人可一点儿边也沾不上。”
“当年盖这栋房子,是我大姐跟大姐夫一砖一瓦忙活了两年才盖起来的,那时候你们一点忙也没帮,馨馨那时候还不会走路,是我们章家把她拉扯大的。那时候你们温家在干啥呢?现在想来霸占房子了?想得真美,天还早,你们都还没睡醒吧?今晚睡觉睡觉枕头垫高点,梦还能更美一些。”
“这房的户主是我外甥女,你们打哪儿来的就上哪儿去。大娘你要是想住那就继续住,你毕竟是我大姐夫的亲妈,不让你住说不过去,你要是不想住,那你就跟着他们一块儿走。”
“你们也别抱什么你要们住进来我们那你也没办法的那种想法,这个世界上,办法总比困难多,不信你们就试试。”
章小舅妈说这些话时语气不疾不徐,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但温老太太却看得汗毛倒竖。
早些年不太平,哪怕是在首都的北京也是如此,以前出门,到处都有打架斗殴的人群。别看章小舅妈现在是个光鲜亮丽的老师,早十年,她还上学时那也是个能拿擀面杖跟小流氓对打的狠角色。
她的父亲哥哥都是从军警部门退下来的人,89年还成立了一个保安公司,招的都是退伍军人,一个个的人高马大的,吓死个人。以前章小舅跟章小舅妈打架,两口子都进了医院,章小舅妈就是脸有点肿,鼻子出了点血,身上有些淤青,章小舅手骨折了,腿也瘸了,脑袋也破了。
温老太太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虎的女人。她是温老太太第二讨厌的章家人,第一是章雯。
温老太太看了一眼章家那群人,又看了看孙子孙女,章家进门时没关房门,现在外头聚集了一大票看热闹的人。温老太太知道,自己这边人少章家人多,他们祖孙三家对上章家根本毫无胜算。
她一咬牙一跺脚:“走,奶奶带你们出去外头住,这里咱们不稀罕。”
温老太太说完,看着章老太太意味深长地道:“到时候可别来请我,请我我也不回来!”
章家看重温馨,等会儿她就去学校找温馨说这事儿,只要温馨向着她,章家能把她怎么样?至于温如月跟温如兵,温老太太也不愁,人来都来了,她再磨一磨温馨还能真不让她堂哥堂姐进门?
温老太太想着,心情大好,回了房间没多大会儿就收拾了一包东西出来,拉着在院子里跟章家对峙的温家兄妹二人就往外头走。
等她们迈出了大门口,章老头开口了:“亲家母,等一下。”
温老太太停住了脚步,嘴角轻轻勾起,面带得色地转过身:“哼,我刚刚说了,请我我也不会留下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们章家简直不可理喻,上门逼迫我这寡老太太,我一会儿就去警察局告你们。”
温老太太放了狠话。
章老头依旧是那副憨厚的面孔:“亲家母你误会了,我叫住你是想跟你说,这房子的钥匙你还没给我们。”他说话慢吞吞的:“你想告就去告吧,打官司也行,我们章家都没关系的,只要亲家母你们高兴就好,记得早点去,这都快中午了,该吃饭了,别耽误我吃饭,那样不好,不按时吃饭会得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