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经过刚才的闹剧之后，此时再听毕大全这么正儿八经地说出来，这几人的表情都稍稍有些不自在。
“几位大哥别多想，小弟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不过是顺道而已的事情，几位若是还有别事情，暂时不会去，那便当小弟这话没说过。”
毕大全的态度，可以说，已经放得很低了。
都是阅历是最好的学堂，经此家里的变故，毕大全倒是没有以往那般毛躁和不可一世了，为人处世上，倒是有了些许他二哥的影子。
甭管他的真是想法是怎样的，但在外人看来，他这么处事，是妥妥的。
很快，县衙跟前的两辆牛车消失了，一辆搭载着毕大毛三人往井乌村而去，一辆则搭载着毕大全母子往府城出发。
牛车上，老太太看着毕大全，问道。
“老三啊，你之前跟俺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俺们真的不能再跟他们说重话了？”
这个疑问，早在毕大全附耳跟她低语的那会儿，老太太便心存疑惑了。
只不过，但是情况特殊，不便过问太多。
毕大全往门帘处映衬出的阿山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后，还是选择放低音量，跟老太太解释了起来。
“娘，这事儿本就是咱们做得不对。
您先等等，有什么话，等儿子说完，你再说。
儿子的意思不是说，咱们之前做的对不对其他人的心，而是说，方法不对。
娘，儿子今日算是明白了，有好些个人，其实心眼儿比谁都多，而且也不见得都是存了好心的，但偏偏却很得别人的心。
您想想，这是为什么？”
老太太被他的话问得一愣，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答案，只得顺着他的话，愣愣地问道。
“为啥？”
毕大全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因为他们会做人。
什么叫会做人？这问题，若是在今天之前，儿子估计回答不出来。或者说，不会这么回答。
但今天之后，儿子会说，凡事那些会做人的人，都是蹲着一颗全然为自己的心，却摆出救苦救难、普度众人的架势。
这么说，您明白吗？”
老太太仿佛听明白了，又没听明白，不太确定地问道。
“三儿，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啥人，人心兽，兽什么的？”
原谅既不段文，也不识字的老太太，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心中那个词语的全部。
毕大全的嘴角抽了抽。
“您想说的是人面兽心吧？”
老太太一拍大腿，原本放低的声音，此时不由自由地加大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人面兽心，嗯，就是这个“人面兽心”！”
毕大全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往赶车的位置看去，老太太这才着急忙慌地捂住了嘴。
不过，很快，她有放低了音量，问道。
“三儿，你说娘说的对不对，那些特别会做人的人，是不是就是那种明明心里住着一只吊眼大虫，却还摆出一副特好相处的人模样？”
毕大全对她这另类的解释有些无语，还有些想笑，不过倒是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地微微点头。
“也可以这么说，但这还不够全面。
儿子觉得，所谓“会做人”的人，除了那种“人面兽心”的之外，还有一些虽然存有自己一番心思，但也不至于会伤害到他人，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因为更长远的利益，舍弃了对自己眼下有利的事物……”
之后，毕大全发表了他从这段时间，特别是今日的经历中，总结出来的，关于“何谓会做人之人”的概念。
他说得很感慨，但老太太，越听越迷糊。
到最后，干脆来了一句。
“你这后头说的啥，俺都听得不太懂，反正俺知道一点，以后俺也尽量做个，虽然心里住着几头吊眼大虫，恨不得把那杀千刀的给咬死，但却还能笑眯眯地给人好脸色的人就是了。”
老太太的这么一句总结，让毕大全有一种，自己刚才的那一番话，大部分都是自言自语的感觉。
罢了，老太太能这么想，也算是听进去了一丢丢吧。
“嗳，老三，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跟俺说明白，之前你跟俺说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这个时候，老太太突然想起，自己的问题还没得到解答，反倒是听老三说了一大通让自己听不懂的话。
面对这样的老娘，毕大全再次无语，在心中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对老太太道。
“娘，儿子跟你解释什么叫“会做人”的人，就是告诉您答案了。
儿子知道，你眼下指定对大毛几个有想法，更恨不得把高家、马寡妇那几户人家给生吞活剥了，但这事儿，您也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做出来，是不是？”
在老太太的愣愣点头中，他继续解释道。
“那就是了，您看，你就算心理再气，也不能那他们怎么样，反正，从目前来看，就是这样的。
所以，儿子觉得，您与其摆出一副气得跳脚的模样，还不如换一副表情，就算心里再恨，也摆出一副无所谓，甚至是乐呵呵的模样。
这样的话，不仅能够让那些等着看咱们家热闹的人自讨没趣，还让人家看不懂咱家的真实意思。”
老太太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毕大全等她稍稍消化了一会儿之后，才接着道。
“而且，娘，咱们这趟虽然去了府城，但爹他们的事情，姑姑也不一定能将他们救出来。
您先别急，儿子说的是，有这个可能。
但也还有另外的可能，那便是如你想的那般，姑姑有办法将爹他们救出来，还能给咱家讨回公道。
但这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209章 走夜路
到时候，姑姑会有什么样的办法将爹他们救出来，咱们想不到。
可若是咱们眼下得罪了村里的人，万一到时候有需要他们帮着出力的地方，那咱杨喜爱做的这些，岂不是生生毁掉了把爹他们救出来的机会？”
老太太脑袋转得比较慢，直到毕大全的话已经说完了好一会儿，牛车已经快到城门的时候，才似乎明白了。
“三儿，娘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行，娘知道了，为了你爹他们，为了俺家，娘不会再跟村子里的人，哦不，是所有的人，娘以后不会再跟所有的人呛气了。
就算再恨，娘也只会在心里画小人诅咒他们，但面上肯定不会表现出来。”
自家娘总算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毕大全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事情，总算暂时妥了！
只是，那口长长的气还没呼完，车外边传来阿山的声音。
“老太太、大全，这眼看就要出城了，俺们真的要去府城吗？”
他的话，让车厢内的母子俩同时一愣。
毕大全道。
“阿山，怎么了，你觉得咱们不该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的语气中，还是带着掩之不去的不悦和质疑。
阿山觉察到了这一点，马上解释道。
“俺不是说不该去，而是这会儿去府城，怕是要走夜路了，俺寻思着，是不是得找几根火把备着，要不然这路没法走，另外，还有吃的东西也要准备些。”
阿山的话，让毕大全母子又是同时一愣，毕大全直接掀开车帘，往外头看去。
果然，虽然此时天还大亮着，但没眼瞎的人都能看得见，那一轮红日已经逼近了西头。
此时，离日暮时分已经不远了。
“娘，您看这……”
毕大全看向老太太。
此前，他们光顾着担心被关进牢里的人，只想着尽快到府城去搬救兵，却忘了看外边的日头。
此时，面对自家幺儿的询问，老太太也犹豫了起来。
夜路，她不是没走过。
但也仅限于偶尔走村里走的那几步，那些跟他们眼下面对的完全没法比。
想了想，老太太还是将决定权交给了毕大全。
“三儿，娘知道你已经长大了，这事儿，你就看着办吧，俺都听你的。”
毕大全沉凝了半响儿，问道。
“阿山，从这里到府城，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在天黑前入城吗？”
车辕上的阿山闻言，拿着缰绳的手微顿，面色也跟着一僵，眼中闪过一抹讽刺之色。
不过，仍用平常的语气回答。
“这个俺也拿不准，俺也就前些日子，跟着大富哥一起去过一趟，那会儿是白天，俺们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赶到。
眼下若是走夜路的话……俺实在拿不准。”
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住，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
“而且，若是走夜路的话，俺也拿不准能不能走对路。”
听到这句话，毕大全嘴角抽了抽。
阿山都这么说了，若是他们还要上赶着赶夜路，这一路上，肯定会有的受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算他们侥幸能顺利赶到府城，那会儿肯定也已经天黑了，他们也没法进城。
那也就等于说，他们等在城外窝上一夜，才能进城去。
思及此，毕大全不再犹豫，对阿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