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青禾镇都知晓,闹市街上有一青布灰衫的少年郎, 棋艺精湛, 能文能武,有不少富人雅士刻意去找他比拼。
两人的日子过得不算富足,但也平淡有余。但生活,总得出现一点意外。
探春楼的老鸨因为风寒来医馆看病,拿药的时候, 眼神贼溜溜盯着喻寒,最后,突然握住她白嫩的手。
“你跟街口那小伙,是兄妹还是小夫妻?”
“你瞧你,这么白嫩一双手, 天天抓药,都被这些药材磨出茧了,又赚不得几个钱,多吃亏。”
“不如跟我回探春楼?你年纪小,好好收拾打扮,我再吹捧你一番,拿个花魁没问题。”
喻寒见她朝自己媚笑着,一时傻眼。
她尴尬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那什么,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我这幅鬼样子,哪有人看得上我。”
老鸨捏着手绢偷笑,眼角笑出细纹。
“小妹妹,我做这行做了几十年,这点眉目都看不出来,我就白干了。”
她食指轻轻滑过喻寒刻意涂得蜡黄的脸蛋。
“美人在骨不在皮,你这幅好骨相,可不是谁人都有啊。”
老鸨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在喻寒心里留下重击。
她背后突然开始冒冷汗,一时也忘了回绝。
最后,突然出现的他伸出一只手,把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剑眉微蹙,对老鸨沉着脸。
“放心,不管她是丑是美,我当牛做马,也会养活她,她永远都不会去那种地方。”
吃了闭门羹,老鸨提着一挂药,没好气地横了他们俩一眼,气冲冲走了。
回去路上,他还是愁眉不展。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放,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
从前他是养尊处优的王爷,一双手连指甲缝都白净无瑕。来这两个月,他生的茧,比她厚重很多。
他手心温热,紧紧包裹着她,一步步,带她回家,给她安心。
喻寒莞尔:“有心事?”
他点头,说出自己这一路藏在心里的话:“喻寒,你别去医馆干活了,我怕那个人又来纠缠你。”
喻寒斜眼瞅他。
“我不干活你养我?”
他一愣,立马信誓旦旦地保障。
“行啊,码头招搬运工,我可以晚上去那里干活,养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
喻寒很快否决了。
她笑着摇头。
“你带我一起逃出皇宫,我于你,本来就是拖累,你以什么名义管我这个拖油瓶呢?”
“更何况,我也不想每天待在家里,过碌碌无为的生活。”
“所以,符澈,我自己会保护好自己,你别担心。”
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僵在原地,忘了往前走。
喻寒在前面挑眉疑惑地看着他,他才醒悟,撸了把袖子,笑得像个傻小子。
走到家门前,门口放着一个果篮,里面盛满了新鲜的当季水果。
他们隔壁一户人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已满十六,搁古代到了适婚年龄,现在正躲在大门口的门框边偷看。
他望着喻寒,一脸懵逼。
喻寒看到了那姑娘的影子,笑着把果篮塞他怀里。
那姑娘果然心满意足地探回身子。
“小王爷果然是小王爷,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还有爱慕者。”
“我听闻这里的女子喜欢谁就会往他身上砸水果,果然,你这一篮子水果,看得出她爱你爱得深沉。”
喻寒用只有他俩听得见的声音打趣,小平南王顿悟,慌张地把水果放回原处。
“我不要。”
“我…我早有心仪之人,怎能收其他女子的礼物。”
他眼神略微不自然,微低脑袋,偷瞄她一眼。
喻寒拍他肩膀,指了指他们买下的老房子。
“小王爷,咱们这条件,三妻四妾可能不能满足,但把这房子拾捯拾捯,给你成个亲倒没问题。”
她玩笑似的一句话,倒让他黑着脸,不高兴了。
“我说了我不成亲。”
“不跟别人成亲。”
回去后,他跟她闹了一晚上别扭,连吃完饭去洗碗,都是气呼呼的。
喻寒无奈,这丫就是小孩心性,得哄着。
她问他:“我就是开个玩笑,让你遇到心仪的姑娘不要有顾虑。”
“我这辈子不成亲,你也打算一直孤身一人?”
他哼气,笃定地点头。
“只准你不成亲吗?”
“你就是想把我推给别人,好一个人销声匿迹,自己逍遥。”
喻寒无奈地笑了。
她扯住他手臂想解释,他刚好转身,就这么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
喻寒想往后退,他横着手臂拦住她腰,把她圈在怀里。
她叹气,解释道:“我是想你有一个家。”
他目光毅然。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啊。”
***
第二天,喻寒从医馆出来,走到他们俩约定好一起会合的转角,太阳已经落山了,但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她只好去摆摊的地方找他。
结果还没到那,那里围着乌泱泱一片人。一群衣着华贵的街头恶霸,肩膀扛着棍子,嘴里骂骂咧咧,刚好,与喻寒擦肩而过。
她听到他说:“臭小子,骨头还挺硬,看我不给你打软了。不管是卖东西还是卖艺,不给我郭富交保护费,我跟你没完!”
她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挤进人群一看,他摆着围棋的摊位,被人打得七零八落,那些人把他往死里打,他连眼睛都睁不开,痛苦地蜷在地上。
喻寒瞬间心慌,坐在地上,缓缓扶起他。
“符澈,符澈,你醒醒。”
他眼睛无力睁开,只能凭气味辨别是她。他费劲地把怀里揣着的钱袋递给她,嘴角还带着笑。
“喻…喻寒,我一周赚的钱都在这里,没让他们抢去。”
“你是个姑娘,不能跟我一样天天穿粗布衣裳,我想给你做一套裙子,像…像宫里一样漂亮。”
喻寒喉头哽咽,她第一次感觉到现在的自己,有多么乏力和无可奈何。
隔壁摊位的好心人推来板车,见他那副样子,惋惜道:“那群恶霸,打人没有轻重,给他们钱,也免得受这样的苦啊。”
怕他骨折,喻寒轻慢地扶他躺到板车上,一个人把他推到医馆。
大夫检查后,神情不太轻松,喻寒的心瞬间被揪紧。
古代,没有CT没有心脑电图,根本不能确证他伤得有多重。
但大夫深深看了眼喻寒,怜悯地摇头。
“大夫,如果是伤筋动骨,多养一段时间就好,他难道,比这严重很多吗?”
大夫叹气,拿起毛笔,开了个方子,递给她。
“这些药我只能尽量让他多撑一段时间,至于他到底能活多久,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不是单纯的伤筋动骨,他内脏有内伤,至于伤势多重,我只能凭借他微弱的脉搏判断,应该不轻。”
喻寒望着床上痛到连呼吸都困难的小平南王。他从前有多么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落魄。
读书时在新闻里见过社会青年斗殴致死的消息,没想到,这样的事她会亲眼所见。
把他带回去,已经夜深了。喻寒想喂他吃点粥,他不肯,非得看她乖乖吃完晚饭他才张嘴。
那晚,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喻寒,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背过身,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喷泄而出。
他还在笑,神情如孩子般单纯,脸颊的酒窝明朗。
“喻寒,其实我还想陪你很久呢。”
“我要死了,你能把我的尸体火化,骨灰带在身边吗?”
“还有,你不要总是一个人,遇到对你好的,跟我一样才华横溢又帅气的人,不用犹豫,就在一起吧。”
这种时候,他还忍着痛跟她开玩笑,喻寒没回应,眼角眼泪不停。
当天晚上,她为了照顾他,趴在他床头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
她梦见了许久未见的小红,她告诉她拯救任务失败了,反派已黑化,她作为穿越者,需要接受惩罚。
她急切地问惩罚是什么,反派黑化又会带来什么?
小红莫测一笑,朝旁边一指。
她看过去,那是一条很长的,熙熙攘攘的街道,人们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给人富足丰沛之感。
画面一转,那条街瞬间空荡荡,喻寒沿着街的尽头看去,有一个破旧的小木屋,木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睡着已经阖眼,冰冷地死去的小平南王。
喻寒瞬间惊醒,后背满是冷汗。
她笃定,这个梦不是偶然,是小红想要传达给她的某种信息。
第二天一早,她戴上面纱和斗笠,做好伪装后,前往集市。
青禾镇最繁华的这条街,跟她梦里,一模一样。
不知不觉走到尽头,路边的公示板上,官兵正贴上新的通告。
“什么?皇上要把我们这座城清空?暂时搬到隔壁镇生活?那我们的房子,土地,还有正在做的买卖怎么办?”
“走之前每个人还要接受例行检查,皇上要找的,到底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