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公公满眼绝望,“陛,陛下!”
宣帝惊怒交加,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全身的神经绷都到了极致,已如强弩之末,这种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妙。
而守在门前的萧知珩挥剑杀了一人,接着他的脖子被一个身影魁梧的贼人架了刀,刃口上那股浓烈的血腥气犹在。
这种死人的血腥味,让他十分不舒服地皱了眉,这气味实在令人作呕。
萧知珩抬眼看向挟持自己的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脖子上那把刀就稍稍地往外移了一点。
那人不敢表现出异样,趁乱时他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一切顺利,殿下放心。”
此时这个蒙住了脸,破门后第一时间持刀挟持太子的‘逆贼’,正是萧知珩早就安排好暗通消息的人。
目下形势逼人,萧知珩选择静观其变,就不得不做出一副受制于人等死的样子。
他知道宣帝的心腹不止死在殿外那十来个人,情况不容乐观,但只要逃出一个通风报信,就够了。
而且天坛宫弄出那么大动静,只要羽林军尚在,密报传回京城,那么援兵快则一个时辰就能到。
萧知炎心里只要有一丝犹豫,豁出去,最后又不敢弑君,那就没有别的活路可走。
萧知珩冷眼旁观,鼻端嗅着血腥味,内心深处那点扭曲而阴暗的东西就又冒了出来——
他其实有别的办法脱身,让人刺一剑,倒地假死都可以,但他不想。
因为他实在是很想亲眼看看,在权势和性命面前,父与子,谁先逼死谁?
他也很想知道,陛下一朝被自己一手扶持培养的棋子,也就是自己最放心的儿子在身上捅一刀,后悔吗?
当然这个内情谁都不知道,众人只知道太子殿下被不要命的叛贼挟持,惊恐万分。
萧知炎一路走到这里费尽心血,折了不知道多少人,身边只剩下几个了,此刻的他也已经是一身狼狈,拖着一地的血水而来,一瘸一拐地进了殿。
萧知炎的注意力全在宣帝身上。
钱公公看人一步步走近,惊慌失措地护在主子跟前,尖声道:“来人!来人,护,护驾。”
可这个时候,除了他自己,逃的逃,死的死,这里哪还有什么人能护驾?
宣帝怒目相对,胸口起伏得厉害,“孽子!朕待你不薄,你、你竟敢谋逆!”
“不薄?”萧知炎一听到宣帝说待他不薄,表情就变得有些狰狞,冷笑道:“那父皇息怒。您迟迟下不了决定,儿臣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就当厚待儿臣吧。”
钱公公看萧知炎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手不离剑,惊忙阻止道:“三殿下,万万不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知炎狠狠地踹了一脚,登时踹倒在地。手起刀落,竟是直接就把人给杀了。
“你!”宣帝满目震惊,似难以置信,继而又是气急攻心,道:“放…肆!你,难道还想要弑君吗?”
萧知炎用剑指着宣帝,满腔的愤恨无处发泄,道:“这一切都是父皇的错。呵,父皇仁慈吗?不,您残忍、自私、伪善、绝情,您眼中只有自己,什么扶持、什么好处都是假的。说到底,父皇对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跟对一条狗有何区别?都是您逼我反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是您教我的!”
人要是对谁记恨在心,一旦到了撕破脸的那一刻,就什么话都无所顾忌了,哪句最恶毒,就说哪句。
萧知炎在心里压抑了太久,此刻把心底的怨气吐出来,终于是痛快了。
“今夜父皇若肯拟传位诏书盖国印,您便是至高无上的太上皇。若您不配合,儿臣只能行孝,亲自替父皇选了。”
宣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气的,抬起的手指颤抖着,许久都说不出话来,面色微微涨紫。
萧知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在某个瞬间,他几乎压制不住想发笑,不过他克制住了,只是他不慎脖子蹭到了刀刃,流出了一丝血,有点痛。
有人见势不妙,低声道:“主子,此地不便,不如请陛下先行离开。”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将宣帝软禁起来了。
萧知炎点了头,命人拉上了身体开始不自主地抽搐的宣帝,当即要撤,不过他撤之前,还不忘去杀萧知珩。
萧知炎现在就差不多是个疯子了。他赔了一条腿,想杀人报仇,也更想把萧知珩的四肢全都砍了。
可惜今夜已经来不及了,他不能亲自动手。
“把人杀了!你过去,顺便帮他把太子殿下的手脚都砍了!”
“是。”
萧知炎走了,留下一个信任的手下就是来亲自替主杀太子的。他本就没多把萧知珩这个病秧子放在眼里,何况这里还有个私兵同伙。
那人走过来,刚提剑,结果下一刻,被控制住的太子就被松开了,而他就被人一剑刺穿了胸膛!
他惊愕,“你没……”
太子明明没事,明明有暗桩,刚刚却一直被人挟持着,在旁看着,袖手旁观……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借刀杀人这个词,但想再多没用了,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
萧知珩面色依旧是苍白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将死之人,似歉然那般笑了一下,那笑却莫名的阴冷。
那侍卫问:“殿下可要追上去?”
萧知珩:“不必。”
消息回了京,援兵很快就到,萧知炎即便带走了宣帝,握着最大底牌,也没用了。
萧知珩缓步走到了钱公公面前,闷闷地轻咳了两声,伸手,替不瞑目的钱公公合上眼。
萧知珩走出西宫偏殿,厮杀过后的地方很是惨烈,血流成河,他走的每一步,脚下几乎全都是血。
空气中的血腥味极其重,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萧知珩开始是低低地咳嗽着,后来就变得严重起来,好像嘴里都是血腥味。
他闭了闭眼,背靠在一处墙上缓了缓,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他取了一枚蜜饯放在嘴里。
彼时,太子府里。
睡到一半的叶葶突然就惊醒了。
正好来添水的春芽看到叶葶突然睁了眼,吓了一跳,本以为有事要吩咐,但许久都不见其说话。
春芽有点迟疑地开了口:“良媛怎么了?”
叶葶仿佛还带着半梦半醒的恍惚,喃喃地说了一句,“我梦到了殿下。”
春芽笑着说:“良媛是想殿下了吧?”
叶葶没否认,甚至还回了一句:“是啊。”
春芽心里有些好奇。
叶葶抬手抹了一把脸,道:“梦到殿下病了,乱吃东西。”
第79章 孤身上脏得很 不松手吗?
春芽人没走, 陪着叶葶说了一会儿话。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动静。
叶葶听到了,愣了一下, 问道:“外面怎么了?”
春芽回道:“不知。奴婢方才见到林总管了, 像是有些事要办。”
这半夜三更的能办什么事?那必然是收到了太子的命令。
叶葶想了想,就掀了被子起来, 道:“我去看看。”
说着, 她就飞快地起身换了衣裳,直接就开门出去了。
刚从大门走回来的林总管脸上的焦虑还没褪去,他看到叶葶的时候,先是一愣,问道:“良媛怎么到这边来了?”
叶葶也不拐弯抹角了, 直接问道:“林总管, 府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总管道:“自然是没有。良媛放心。”
叶葶:“那是怎么了?”
林总管面上一片愁苦,忧心忡忡地说道:“殿下那边大概是出了点事, 人是小侯爷来要走的。老奴也不大清楚, 唉,自殿下走后,这心就没定下来过。”
谁说不是呢?
叶葶心想, 太子殿下这朵脆弱的娇花出门真的太不让人放心了。
林总管这边暂时还没有消息, 叶葶即便是心中不安,也只能作罢。
这夜她在桌前枯坐, 没有一点睡意,觉得这黑夜漫长得很。
而就是在这个不眠的夜晚,四方暗潮涌动,一夜之间,接连发生了好几件惊天大事。
三皇子趁乱逼宫造反, 圣驾受惊,萧知珩人在天坛宫,收拾残局。
夜半大火肆虐,天坛宫毁了大半,俨然成了一片废墟。
天坛宫死伤无数,宣帝被掳走,大臣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要不是太子尚在,怕是幸存的人早就四处流窜,乱成一锅粥了。
就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太子,临危不乱,宣帝被挟持后,太子直接下令闭宫禁行,违令者格杀勿论。四皇子一党心有不服,试图通风报信,但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杀了,人在众人面前身首异处。
当下血溅三尺。
萧知珩把大臣们吓得半死后,面上还是温和讲理的样子,好言好语地劝道:“逆贼尚未伏诛,自乱者罪不可恕。孤心不忍,万望诸位配合。”
其余的臣子忙道:“是,是是!太子英明,臣等唯命是从。”
萧知珩这个储君的威严从未像现在这般令人信服过。
不多时,伍一海回来了,禀报道:“殿下,三皇子已在官道口被拿下,乱党该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