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打断的萧知珩面色平静,也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嗯’了一声。他静了片刻,便起身了。
不过在离开前,他把桌子上的话本都拾了起来,随意地放在了一处高架上。
看这样子,显然还不打算扔。
叶葶在心里暗暗发狠,她明天就把这些话本偷偷烧了!
…
林总管还不知道自己办了好事,他该忙什么,还是忙什么。
这日,林总管见春芽在煎药。
他皱了皱眉,问道:“殿下要用的药,良媛不是分拣好了吗?你来取什么?”
春芽为难地回道:“回总管的话,这不是殿下用的。是良媛要用。”
林总管有点惊讶。
春芽便小声地解释道:“良媛昨夜从铜雀楼回来后,郁郁寡欢,面色憔悴。良媛说是心火旺,要下火。”
林总管就更惊讶了,顿时有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子里飞快地转动。
林总管悄悄地拉过春芽,小声问道:“殿下可有说什么?”
春芽摇了摇头,道:“没有,殿下让奴婢好生照看良媛。对了,殿下今日进宫前命人送了好些话本,说是给良媛解闷。”
林总管诧异:“话本?”
春芽点了点头,又迟疑道:“但良媛见了东西……好像更憔悴了。”
林总管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由开始的疑惑再到恍然大悟,最后他的表情就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良媛风寒没好透又憔悴又上火,而太子殿下偏偏又送话本来给人解闷,这说明什么?
说明两位主子必然是在房中有所不和!
林总管忽而又想起春芽之前说过的话,不住地摇头。
唉,太子殿下还是虚啊!
此时,在宫里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老臣们商讨祭祀诸事的萧知珩坐在炭盆旁边,似是打了个冷颤。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点不舒服,便皱眉低咳了两声。
长明厅是朝臣议事的地方。若没有什么要谈判的战事,或是动了朝纲国本之类的大事非要各方争论不休,这里基本上都是很风平浪静的。
眼下无甚大事,就时不时有要事陈述的大臣说几句话,也没别的了。现场的气氛严肃而压抑,所以这里有一点别的什么声音,就显得特别的突兀。
尤其此刻这突兀的声音还是来自太子殿下的时候,那突兀的效果就更让座上的人不安了。
旁边的大臣见状,个个神色紧张,立刻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这位金贵的祖宗坐久了就冻着了,忽然病发,那真是很吓人了。
旁边的大臣看向萧知珩,便谨慎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这时坐在不远处的萧知珂一闻声,也看了过来,眼里隐隐带着一丝嘲讽。
但他并没有表露在脸上,而是起身走了过来,假仁假义地关心了一句,道:“天寒风冷,太子畏寒,不如就请太医来瞧瞧吧。太子若是哪里不舒服了,莫说臣弟,就是父皇也不放心。”
萧知珩:“不必。”
萧知珂心里冷笑,正想趁此机会讥讽两句,但接着他就听到萧知珩说——
“不是有说人打冷颤,正好是心上人记挂你的说法吗?”萧知珩斯文优雅地理了理衣袖,他并不想见什么太医,所以就顺便自圆其说,道:“家中有人,孤被人牵挂罢了,不必紧张。诸位请继续。”
“……”
“……”
你怎么不顺便扯上天?
根本没有人听过这种狗屁说法。
第70章 孤每晚说给你听 好吧,我喜欢
议事厅的大臣们一个个无言以对。
本来对着体弱多病的太子, 他们的神经本就不松,现在时不时听到这几声咳嗽,他们就绷得更紧了。
这厅中的人虽说都是备受宣帝重用的近臣, 但有些人早就在暗中站了队, 这里面倾向四皇子的人,就有三两个。
原本太子忽然上朝听政, 此事就牵扯不小, 四皇子今日就是想着使绊子的。可他就是有心,那也要对手接招才行。
萧知珩仿佛就是来凑数的,根本没心思往朝务上伸手,也无从挑事。
而且众人都知道太子有病在身,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好, 什么时候坏?太子怎么说都是宣帝的心头肉, 这群大臣们更是不敢随便刺激他。
所以哪怕有人真是有什么勾心斗角的心思,都被萧知珩冷不丁来几下的咳嗽声给搅乱了。
哪个不怕死的, 还能跟这有病的祖宗对着呛么?
是以, 这议事厅也总算是相安无事。萧知珂即便是心有不忿,也只能暂且压着。
萧知珩这才刚入朝听政,众人也摸不准他的底, 未免出大错, 给他过目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闲务。
好在萧知珩也不挑, 心平气和,该听得时候听,该看的时候看。除了让人担心他犯病之外,也再没什么了。
这里的老臣也并不是都是党争之流,这些老顽固以往见惯了三皇子、四皇子为一己之利的明争暗斗, 两位得势皇子撕得死去活来,弄得朝野上下都乌烟瘴气的,时常在心里叨叨大周要完。
所以几个老臣乍然见到沉得住气的太子,两相对比之下,倒是对懒得撕人的太子平白多出了几分好感。
而最老的老顽固刘大人就是其中之一,他看了许久,见萧知珩一直拿着一则刑部的卷宗反复地看,似乎陷入了沉思。
刘老大人原本也没那么在意,但无奈他看过去的时候,就正好对上了萧知珩的视线。
这就没法避了。
刘大人只好恭谨地问:“太子殿下,可是觉得这疏本有不妥之处?”
萧知珩清浅一笑,歉然道:“并无不妥。是孤资质不足,好些东西看不懂。”
“正想请教刘老大人。”
太子一副没办过大事的样子虚心请教并非本人风格,但老顽固就吃这一套,道:“老臣不敢当,殿下但说无妨。”
萧知珩便将卷宗慢慢地摊开,是刑部近几年的案宗总汇,问道:“狱司掌管囚犯,按理说所属案宗都该一一编撰在册,但为何这些疏本上所记的,却是详略不一?”
刘老大人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萧知珩看似是闲闲散散的,问的却是实打实的正事。
刘老大人面上的神色敛了敛,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修了典法后,刑部须得重新修正旧律新法,非重案犯者,案书一切从简。”
萧知珩神色淡漠。所以,处理那个老马夫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对萧知炎来说,一点都不费劲。
难怪这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
刘老大人继续说,“至于重案,直接上疏到御前,陛下亲阅。是以殿下眼下所看到的疏本,详略不一。”
萧知珩便问,“陛下若无暇亲阅,便交由刑部处理?”
刘大人:“正是。”
这么说来,萧知炎只要胆子够大,是可以背着宣帝可以做很多事的。
萧知珩笑了下,放下了卷宗,态度十分柔和谦卑,道:“多谢刘老大人指点。”
刘老大人忙道:“老臣不敢。”
大概是隐隐感觉到太子有务实勤政的苗头,刘老大人很是欣慰,打算大展身手,只可惜太子的精神没能撑多久。
宣帝因积劳成疾,还不能放下朝务,如此折腾,精神头有些不好。最后宣帝也真是累了,只好连日罢朝。
萧知珩进宫次数不少,只被宣帝召见了两回,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同从前一样,话话常家。
唯一不同的是,宣帝随意地问起一些政务,萧知珩也能不痛不痒地答上两句。
这日宣帝说了一会儿话,又静看了萧知珩片刻,眉目慈善,道:“太子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殿里很安静,唯有父子二人,这画面看上去难得的温馨和睦。
但事实到底如何,旁人就很难说了。
萧知珩神色平静,便笑着回道:“大概是冬末春来,天没那么冷了,儿臣好了一些。”
宣帝怔了下,看了眼窗外,大概是有些老怀伤感,道:“冬去春来,这又一年过去了。太子上一次在宫里过年节,都是好些年前的事。”
萧知珩只是说了一声‘是’,垂目不语。
宣帝回过神,又问道:“太子这些日子听政议事可还习惯?”
这话宣帝问出来了,哪怕态度再随意再温和,多少就有点试探的意思。萧知珩便直言道:“不习惯。”
宣帝一愣。
这直白的回答让他有些接不上话,同时神情却有点松缓,便耐着性子问道:“什么地方不习惯?哪个大臣给你找麻烦了?”
萧知珩停顿了下。
宣帝皱眉,道:“你说,朕给你做主。”
这时候,钱公公正好上前添茶,悄悄地看了萧知珩一眼,这眼神很是隐晦,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在议事厅如何,习不习惯,谁有意针对,谁要趁机拉拢……钱公公暗中留意,他父皇自然是清楚的。
萧知珩扯了扯唇角,心中有些意懒,便道:“早起过早,公务过多,诸位大臣们年事已高,长此以往,容易积劳成疾,儿臣尚未习惯。至于哪位大人找儿臣麻烦——自是没有的。只是总找儿臣说话的李大人做事认真,爱比较了一些,年方三十,为公职尽心尽力,头发大把大把地快掉,已然秃了,儿臣很难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