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葶作为一个披着恃宠而骄外皮的小妖精,时时刻刻不忘泼自己冷水,可以说非常清醒了。
当然太子殿下就坐在她身边,无声无息地影响着她,想迷失自我都难。
“本宫记得从前太子喜欢这个鱼米珍珠,快尝尝,”苏皇后让宫女布菜,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脸上的笑得有局促,道:“许久不曾动手,怕是有些手生了。”
萧知珩动筷子吃了,笑道:“母后的手艺很好,不曾有变。”
苏皇后脸上的紧张褪去,笑里带了一点释然,连声道:“快吃,太子若是喜欢,本宫就让人多去做一些。”
萧知珩没有拒绝,吃相斯文而优雅,像是真的很喜欢,半碗都是雪白的鱼丸子。
叶葶默默地看着,如果她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估计也就真的信了他说的好吃了。
【记错了】
【孤从来没喜欢过这个东西】
叶葶拿筷子的手指微微一顿,然后她就看了一眼夹着鱼米珍珠放到嘴里的太子殿下,听到他心里幽幽的声音——
【所以呢,它到底是什么味道?】
【为什么从前到现在都觉得孤喜欢?因为孤那时候太听话了么,随便别人喂什么都可以——】
叶葶心里有点不舒服,她想说话,但在这个时候,外面就有人来通报,说是宣帝到了。
苏皇后微怔:“陛下来了?”
“是。”
叶葶心里有点意外,忙起身撤退。本来她应该是和皇后身边的女官一样退到角落的,但是她要走之前,萧知珩拉了她一把。
叶葶微讶:“殿下?”
萧知珩:“跑什么?”
她有点不明所以,接着她就听到他轻轻地笑着,低声说道:“不想看热闹么?”
叶葶眼皮一跳,很想拒绝。
不了,她其实不是很想。
但是她想拒绝那是拒绝不了的,转眼间,宣帝已经到了。来时宣帝面上的愁容犹在,看上去似乎是心情有些不佳。
苏皇后一看就明白了,便笑道:“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陛下近来为灾情烦恼,臣妾本想请陛下来用膳的,但总担心打扰陛下办理公务。”
宣帝一听,便缓下了脸色,“都起来吧,”随后他看了眼席面,又叹道:“是朕来得不巧,太子今日也在。”
萧知珩垂目,恭敬地应了一句。
苏皇后便笑着解围,道:“臣妾和太子盼着陛下来,怎会不凑巧?陛下日理万机,底下的奴才不敢打扰陛下,自然是会有所疏忽的。”
宣帝点头,笑道:“也罢,今日不谈什么朝政。朕也有好些日子没与太子说话了,此番要皇后费心了。”
苏皇后道:“臣妾应该做的。”
宣帝对苏皇后的大体很满意,便落座了,问起了太子的身体,语气有些忧虑,道:“太子脸上的气色不大好,怎的章太医说好多了?”
萧知珩面色青白,来时大雪纷飞,吹了风,皇后宫里的地龙暖气还暖不上他的身体,身上就显出一抹令人难以忽略的病弱气来。
萧知珩平静回道:“儿臣病情反复,想来太医们如何复命也是为难,父皇不必担心。”
宣帝面色沉了下来,“那也不像话!来人,去传御医。”
萧知珩出言阻止了,笑道:“儿臣怕冷,多走两步便不大好,小事罢了。父皇若传太医,再折腾一番,母后精心准备的饭菜怕是浪费了。”
苏皇后立刻接话,温声道:“陛下担心太子在所难免,只是陛下过来也还没用膳吧?太医时时都在,陛下用完膳后再传也不迟。”
宣帝一时间有些恍惚,深深叹道:“朕都快忘了,今日太子生辰,一家人是当好好坐下吃饭。也罢,都坐下吧。”
萧知珩目光清凛,慢慢地坐下。
宣帝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神色有些伤怀,道:“太子身子一直不好,也没正经办过什么生辰宴。这一眨眼,二十年都过去了。”
苏皇后笑着应和,不动声色地说道:“可不是吗?陛下,太子今年都二十有一了。”
这话倒是提醒宣帝了,当年宣帝二十一岁时都有子嗣了。太子在这反反复复的病里挣扎,也过了那么多年了,二十一岁尚未定亲。
宣帝看着萧知珩,沉默了片刻。
随后宣帝便笑了,眼角的笑纹带着一丝慈爱和纵容,道:“往年这时候都是内务府的人代朕行事,送东西到太子府。今日难得,朕便亲力亲为,太子可有什么想要东西?或是看中了什么人不曾?”
这话听起来像是询问太子,但宣帝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是有为太子指婚的打算了。
不过宣帝这个打算并不十分强制独断,宣帝甚至给了太子主动开口的机会,那就是暗示太子可以自己选的意思。
苏皇后一听就立刻反应过来了,心中一阵欣喜欢悦,不用她开口求,陛下给太子补偿,主动赐婚,那这事就再好不过了。
萧知珩微微扯唇,笑了,道:“父皇圣明。儿臣是有看中的人。”
宣帝微微一愣,像是有些意外病得自己都没见几回的太子竟真的已有中意的女子。
没等他问,太子下一刻就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太子体贴地说了下去:“此女貌美如花,命格贵极,与儿臣极为般配,儿臣为其倾倒,犹如天女下凡,儿臣思之若狂,看中却强求不得,实在伤心,只怕是会郁郁而终。”
宣帝:“……”
叶葶:“……”
天女下凡这几个字听得叶仙女本人膝盖发软、冷汗直冒,她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太子殿下你真的是够了。
明明说法有那么多,你就一定要选最坑爹的,而且把话说得那么羞耻吗!
苏皇后听了之后,面色立刻就变得难看了,勉强地笑了笑,道:“太子也会开玩笑了。”
宣帝神思尚未全然回笼,有点走神地拿了杯茶喝了,结果被烫得连呛两声摔了杯,脸色就黑了,斥道:“混账!连茶都泡不好,怎么办的差事?都当宫规是玩笑儿戏吗!”
宣帝一动怒,殿中所有人都吓得跪下了,连声求饶。
萧知珩冷眼相看,也慢腾腾地跪下。而这时,叶葶就在他身边,宣帝不忍苛责脆弱的太子将人扶起,自然就看到了旁边的人。
宣帝微怔,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他曾听什么人提起过太子偏宠一个名不见经传姬妾的风言风语了。
宣帝有些迟疑地开口:“太子强求不得……”
没等萧知珩说话,就有人急着打断了。
“陛下!太子跟您说笑呢,”苏皇后有点焦头烂额地说道,“太子那是玩笑话,哪有什么天女下凡?”
萧知珩低声咳了几下,面色青而白,他低下头闷咳不止,像是说不出话来。这一下转移了宣帝的注意力,立刻就让人把太子扶起来坐下了。
叶葶也惊着了,她离得近,便手忙脚乱地去扶他,结果她的手被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这像冰冷的警告,像无声的安抚,但好像又有点像恶作剧。
她的手都不会动了。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她感觉自己的手心有点发麻。
萧知珩语出惊人,着实是惊了不少人。
而苏皇后担心太子再说出什么浑话来,便豁出去了,咬牙道:“陛下,太子身边是需要一个正经稳重的人服侍了。其他皇子年龄相仿的,都已定亲,您也该替太子考虑了,臣妾斗胆……”
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进来了。
钱公公急匆匆赶来,道:“陛下,三皇子殿外求见。”
宣帝正心烦,听到这个就更是烦躁,气道:“他不是在闭门思过吗?为什么又出来了!看守的人呢?都是死的吗!”
“陛下息怒。”钱公公急道:“说是有要紧的大事……三皇子说陛下若不愿见,三皇子就跪在御书房门前求见陛下为止!陛下,您知道三皇子的腿……”
宣帝气极,“这个混账东西!”
宣帝回头看了眼凌乱的席面,大抵也是觉得心累,揉了揉太阳穴,道:“乱糟糟的,皇后收拾一下吧。太子身体不适,宫里比不得太子府方便……罢了,来人,送太子回太子府。”
苏皇后:“陛下……”
宣帝温和道:“辛苦皇后了。”
言已至此,苏皇后自是无话说了。
把事情交代完了之后,宣帝就沉着脸离开了。他倒要看看是什么要紧的事!
闹了这么一出,太子被送回去,皇后想让宣帝在太子生辰日给太子赐婚的事,是进行不下去了。
所有的安排白费,皇后难免气闷恼怒,但恼怒又能怎么样呢?她总不能把人又拉回来,硬着头皮谈下去。
苏皇后心知此事急不得,须得寻找合适的机会,所以纵然是可惜,只能暂时压下不提。
苏皇后面色不好看,身边的如意忙劝道:“娘娘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苏皇后闭眼,道:“本宫知道,成事不在一时,就是难免气急。太子不听劝,怎么处处跟本宫作对?本宫这是为了谁?”
如意小声宽慰道:“太子殿下会明白的。再说了,太子的婚事,最后还不是得娘娘您做主吗?太子殿下终归还是听您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