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细缝,林咪向内探去。
但见空荡的大殿之中, 容缺一身漆黑华丽的衣袍, 衣袍之上金丝绣着某种不知名的兽纹,板正的端坐于上首, 手中端着一盏凉茶,默默无声地细细品味着。虽然他姿态闲适,可林咪就是感受到了一种他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的压迫感。而一身纯白盔甲的洛衡则端坐于客座,稚气未脱的的面容中透着显而易见的肃穆。被迫着长大的人,总要去适应着另一个独当一面的身份。
大殿之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二人皆不言语,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最终还是洛衡按捺不住,先发了声:“明人不说暗话,魔尊想必知晓今日孤因何而来。”
容缺掀起眼皮去看他,茶盏被随手丢到桌案上,水渍洒出,湿了一片,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之上:“哦?天帝贵脚踏贱土,因何而来在下如何知晓?”
洛衡漆黑的两条眉拧作一团:“魔尊大人千里迢迢赶赴天界,劫了不少天界的修士,可否给孤个说法?”
容缺很不在意:“哦?说法?天帝要个什么说法?我劫的哪一个是你天帝的人?”
洛衡握杯的手一紧,看向容缺的眼神已然透露出了三分凶恶:“但凡天界之上,一花一木孤都有义务照料周全,如今你劫了天界众多修士,你便想孤冷眼无视吗?奉劝魔尊还是交出我界修士,为了两界和平,孤大可不再追究,否则,就别怪孤不念旧情了。”
容缺闻言端了端坐姿,眉一扬,扬声道:“哦?不念旧情?天帝大人这是在向魔界宣战吗?”
洛衡眼神闪烁了下,容缺又道:“你天门被破,损伤惨重,拿什么跟我宣战?”
容缺随意又倚向靠背,淡声道:“即使是你天界的修士,也有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人身自由,我扪心自问从未违背谁的意愿强行带谁来我魔界。倒是你堂堂一新任天帝,继位不久不想着如何整顿天界坐稳帝位,倒有兴致跑我这里来要人……还抱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是该说你假公济私呢,还是拎不清呢?”
剩下的话容缺没在多说,洛衡因何而来他们心中都明了,该懂的他也不信洛衡不懂。
洛衡被戳中心思,有些恼羞,可也实在清楚,以天界目前的实力确实不足以与魔界抗衡。可是他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他容缺临危受命,即可快速将魔界打点清楚,让所有魔族信服于他,而他却不行?为何天庭百官皆对他看待不起?又凭什么林咪对他不屑一顾,却唯独钟情于容缺?
他哪里比他差?又为何处处不如他?
洛衡咬牙:“无论如何……”
容缺摆手:“罢了罢了,我不欲与你争辩着什么,你若想带人回天界,你便去问,他们若答应于你,我不拦着。”
容缺说罢便命人去请周显一伙儿,不多时,以周显为首的几人打着呵欠被请入了殿中。
周显也不见外,自便寻摸了个座位落座:“老大,这大清早的不让人睡个好觉?”一扭头看见客首黑着脸的洛衡,有外人在,他自在的姿态敛了敛,端了端坐姿。
新帝上位太过于匆忙,周显未见过洛衡做天帝的样子,但还记得他们是曾经的同窗,便打了声招呼:“呦?这不甲字班的洛衡?你也来被老大请来陪林咪散心?”
容缺发笑,玩笑着提醒道:“周显,这位可是你们的天帝,你岂能如此不敬?”
听闻此言,周显一怔,他拜入的仙门说白了就是打铁的,他这个人呢干啥都不能专注,唯独打铁的时候专心致志,前些日子妖族来犯天界,他师门被委以锻造兵器之重任,哼哈赤锤了数日铁,待妖族被击退之时他累的在洞中一睡就是半月余,完全错过了天帝的登基大典。当然了,他即使不错过也没有资格参加。
但也听闻了新帝上位一事,于是再度站起,行了个周全的礼数后,他便讪讪闭了嘴,缩在了角落里,作一副鹌鹑状,默不出声了。
容缺等了半晌,见洛衡并不言语,便代他发问:“你们天帝可说了,他有责任有义务照顾你们,他要带你们回天界悉心照顾,你们谁想回去,便随他去吧。”
徐奉芝本的还不知晓这洛衡因何而来,听容缺这么一说不免有些感动,他们这等金丹期修士,连仙都算不得,既能劳天帝亲自下魔界请他们回天界,怎能不感动?不过,他们和他有个屁关系?他兴师动众这一出真的是为了他们几个于天界而言什么都算不得的人?开玩笑吧他?说他是为了林咪来倒是真的吧?不过林咪又是上清境的人,也不归他管啊?搞不懂。
周显率先摇头:“我不回去,这可是我第一次离开天界,我还没玩够呢。”心中有些怨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去哪里,还要向天帝打报告吗?他是不是还要说他对天街有异心啊?想要堕入魔界啊?救命啊,天帝这么闲的吗?而且,就算他堕魔了又与他何干?
徐奉芝也摇了摇头:“我想再游玩几日再回去。”顿了顿又道:“我师父许了我半月的假呢。我们种地很忙的,鲜少有休沐日。”意思很明了,你管不着我,我还有师父呢。
余下几人也都同他们差不多个态度,修行这般苦,既有机会出来放松几日,他们做什么着急回去?
洛衡的脸彻底黑了。
容缺淡淡道:“天帝大人可都听见了?”
洛衡怒火攻心,也顾不得在场的不相干的众人,咬牙去问容缺:“容缺,你别和我装蒜!林咪呢?”
我?
窗外偷听的林咪浑身一震,找她作甚?
容缺一副了然的模样,果然,他此番兴师动众前来,为的还是他的林咪。早承认不就得了?何必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
容缺:“我没记错的话,林咪可是和你天界没得半文钱的干系吧?”
洛衡看了一眼座下众人,强压下怒火,将他们遣退下去。
大殿之中又只余他们二人,洛衡彻底抛开那副故作正经的模样,沉声道:“你明知林咪心悦于我,却还是将她强行围困于你这魔宫之中,怎么,你是害怕吗?害怕她选择我?成为天帝夫人?”
偷听的林咪:“???”心悦于你?你哪里来的自信?我都羞辱你多少回了,你还觉得我心悦于你,你咋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呸,谁要做你夫人。
被林咪一次次的拒绝之后,洛衡那颗骄傲的心便愈发执拗,他不相信曾经那个会跟在他屁股跑的林咪不再属于他了。执拗变成了强烈的占有,他一直在等,在等自己有了足够的能力后叫老天帝赐婚给他和林咪。可是计划总变,登上帝位后他便想着等自己变得强大,待他坐稳帝位后就求娶林咪。但还是事与愿违,等他变成了天帝,便得知她已被上清境凤神认回,那时他还未心死,他想,再等等吧,等日后他便去找凤神,商量他与林咪联姻之事。可事事都不能如他愿,他还什么都未做,就听得林咪被容缺劫持了的消息。
林咪在容缺手中,他一刻也忍耐不了。
于是便冲动下了魔界。
容缺自一开始便知晓他因何而来,既然他已经明说,容缺也不跟他客气,直言道:“既然天帝是冲着我魔后而来,那我还是劝你打消对她的任何肖想,否则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魔后?
洛衡闻言瞳孔骤缩。
魔族结契之事洛衡还是从书中了解过一二的。魔族向来专情,一旦有相互钟情并决定相守一生的伴侣,便会以鲜血与伴侣结下血契,无论一生多长,除却死亡,没什么能将他们分离。
洛衡错愕:“魔后?就你也配?”
洛衡失去了天帝沉着的威仪,他上前抓住容缺衣领,压着声音低吼道:“是你逼迫她的对不对?”
容缺冷冷道:“关你屁事?”
洛衡:“你无耻!”他高高扬起了拳头,“你可知林咪曾为我做过什么?林咪心悦我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里!”
容缺不知吗?容缺当然知晓,曾经他事无巨细地调查过林咪的曾经,当然知晓林咪曾围着洛衡转,心悦洛衡的事实。
可是,林咪现在欢喜的人是他。他认识林咪,他们在魔界边疆焦山相处的时候,洛衡还不晓得有没有降生呢。
容缺:“那又怎样?她亲手为我炼丹丸,亲手为我做羹汤,带我回她的故乡,给我讲她曾经的故事。你呢?她为你具体做过什么吗?你又了解她多少?”
雄性生物刻在基因里的便是占有与争强好胜,虽说殿中这二人如今做了天帝和魔尊,可他们到底是少年,到底少了份沉着稳重,可以为了喜欢的女孩大打出手。
洛衡不能接受林咪早已不喜欢他了的事实,抬手,挥拳,容缺头一偏,他的拳头就挥到了椅背上。
他眼眶通红,用一种恨不得容缺消失的眼神恶狠狠瞪着他。
原本偷看的林咪心里一惊,她没有想到洛衡会动手,同时也没有想到容缺居然不回手,她忘记了自己在偷看,立马翻窗而入,冲向容缺。
她一把将欺压在容缺身上的洛衡推开,去照看容缺的伤势:“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