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时榕英将双腿放在踏板上,低头只能瞧见那硕大的肚腹, 想要自己把脚套进鞋袜中却是怎么都不行了, 忙活半天差点和自己的脚打起来。
“来人。”
兰月和明月领着一众小宫女进屋,放下手中的水盆布巾, 将床帘拉起来挂好。
“主子今儿怎么起得这般早, 身子可有不适?”兰月将浸湿的温热布巾递过去,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总显得像是没睡醒的倦容。
每日清晨的呕吐欲几乎是家常便饭了,索性熬过了最初几月吃啥吐啥的艰难日子,如今只是晨起稍微不适,东西倒是吃得下去, 并且吃得不少。
榕英将柔软的布巾覆在脸上静候片刻, 取下来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再漱漱口, 整个人也清爽了不少。
兰月二人取下前一晚便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伺候着往榕英身上套, 系盘扣时榕英低头瞅了一眼,吸吸肚子再摸一摸,苦恼道:“这衣服是不是小了?”
明月捂嘴笑了笑:“这旗装可是两个月前内务府新送来的, 依奴才看啊, 不是衣服小了,是小阿哥又长大了。”
兰月倒不似这妮子般宽心, 忧心的想着何嬷嬷曾说的,主子这肚子大得出奇,别是怀了双胎吧?
“主子,不如咱还是差章太医瞧瞧吧?也好求个安心不是?”兰月扶着她坐在镜前梳妆,小心的提议。
榕英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十分上心, 想着看看也不费什么功夫就点了头,“行,记着,需得是章邯才行。”
等用过早膳,章邯便被紧张的兰月从太医院请了过来,如临大敌的看了许久才知是虚惊一场,并非双胎只是孩子长得太好了。
章邯有些哭笑不得:“娘娘也不用这么忧心,孩子长得大自然健康,但也不能太过进补,娘娘记得平时多走动走动锻炼,生产时便没什么事。”
榕英面上红了红,悄悄瞪了一眼守在身边的何嬷嬷和兰月,这才得体的颔首送别章邯。
“看看,人家太医都说没什么,就你和嬷嬷瞎操心。”榕英轻声抱怨着。
何嬷嬷笑笑讨了个罪:“都是嬷嬷的不是,害得主子也跟着担心了。”
榕英还没说话,明月倒是急吼吼的给何嬷嬷求情了,那双眼睛灵巧的转着,嘟嘴说道:“主子可不能怪何嬷嬷,奴才方才都听见了,太医要娘娘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呢。”
听见走动二字,榕英表情一下子就慵懒起来,斜斜依靠着软塌,肚腹旁还垫着个圆枕,好不惬意的模样,明摆着不肯动弹。
“主子!”
明月年纪较兰月和榕英都要小上几岁,又生的活泼可爱,榕英平日里都宠溺一些,这小丫鬟便也大着胆子蹲过去,轻晃晃她手指撒娇,“为了小阿哥,出去走走呗!”
“不想去。”榕英慢吞吞说话,一手支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看她,看这小丫鬟还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为什么呀?冬天时主子说路滑,后来雪化了又说冷,种种理由可是多多。”明月歪着头扳手指,然后抬头板起小脸,“整个冬天您总共就出了门五次,现在天儿不冷了吧,主子总该出去见见人了吧?”
榕英被她这夸张的描述逗乐了,忍着笑去戳她额头:“你这妮子,越发没规矩了,连本宫都敢说教了。”
“说得好。”
胤礽从外面进来,已经换了朝服着一身银灰锦袍,他赞许的看了眼明月,毫不吝啬的表扬:“你倒是机灵,行了,日后你家主子若是再不听话,你便来报告孤,自有孤来镇着她。”
明月怔了怔,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站好,低着头嗫嚅:“太子爷说得是轻巧,除了您谁还能说动咱们主子挪窝呢。”
“哈哈哈!”胤礽撩袍坐下,额外打量了明月两眼有些被提起了兴致,道:“只做个宫女倒是委屈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
明月诧异抬头,脆生生答道:“奴才名唤明月,今年刚满十七。”
“十七……小了些。”胤礽微微侧头沉思了一阵。
榕英猜想自己此刻脸色多半不是很友好,目光甫一扫到明月身上便见小姑娘惊惧不安的退了退,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啪的跪下来,俏脸煞白,哆哆嗦嗦眼睛含着泪,慌道:“主子,奴才……奴才……”
榕英挪开眼,心火骤然燎起。
胤礽看看主仆二人,再看看周围人都一副噤若寒蝉,恨不得自己没长眼睛和耳朵似的模样,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
榕英看都不看他,冷冷道:“明月这丫头生的好,人也机灵,爷看中了怎的不早告诉妾身,妾身也好准备准备给她份体面。”
“等会儿!”胤礽险些没咬掉自己的舌头,瞪圆了一双凤眼道,“你哪儿看出来孤看上你这宫女了?”
“你问她名姓年岁难道不是这个意思??”榕英眉宇凝聚着阴云,模仿着胤礽方才的口吻重复道,“做个宫女倒是委屈你了,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
“我???”
胤礽看看阴阳怪气呛他的榕英,再看看跪在地上惊弓之鸟般的小宫女,恍恍惚惚的觉得一口大锅背在了自己身上,半晌才满脸郁闷反应过来,他太冤了。
“你们都想哪儿去了,孤说得是托合齐!”
还沉浸在被绿了的愤怒中的榕英:“……?”
明月也还没从方才“被迫”爬主子床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又被这一个消息震惊了,“!!!???”
胤礽:“怎么,你不愿意?”
明月猛地挺直腰背,小脸板正,嘴巴磕巴了几回都没说出句完整话来,倒是一点点把脸涨红了。
“你可有婚配?”
明月用力摇头,宫女哪里能够自主婚配的,即便当初在石府也是没有许人家的道理。
“可有心上人?”
这个自然也是没有。
胤礽抚掌而笑:“既如此,孤便当你是应下了。”
“奴才……这……”明月神情无措,吞吞吐吐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榕英揉揉额头,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明月如蒙大赦,麻溜的爬起来就跟着众人退了出去,背影也是僵硬的厉害。
“你这又是来得哪一出啊,怎么好端端突然就要给明月指婚,她年纪还这样小。”榕英头疼道。
“不急,孤也觉着年纪小了些,那便再养上两年。”胤礽凑过去摸摸榕英肚子,把耳朵贴上去,“今儿孩子可乖巧?让阿玛来听一听。”
榕英推开靠过来的脑袋,阴恻恻道:“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胤礽这才讪讪直起身,眨眨眼睛无辜道:“这又不是孤的错,是你自己误会了的,孤怎么可能无耻到收在你手底下伺候的宫女,孤有这么禽兽吗。”
榕英哼了哼,面上缓和下来:“好吧,是我误会你了,不过,托合齐和明月又是怎么回事?他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胤礽挑挑眉,道:“孤自然是没闲工夫管这些个琐事,是托合齐自己跟孤求来的。”
???明月什么时候跟太子跟前的红人扯上了关系?她怎么不知道?如今人都求着太子爷上门要人了,那小丫头竟然也一个字都没跟她提过。
“他们许是在宫外头就已相识,孤不好说这个,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你那小宫女。”
说完胤礽仰面躺倒在宽敞的软榻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继续说道:“依孤看可行,那小子孤家寡人也有好些年了,也该再娶一个了。”
“再娶?”榕英蹙起眉头,“他曾娶过妻?”
胤礽颔首:“那是自然,他如今已经二十有七,比孤还大上四岁。”
这么大年纪了?真是看不出来,想想往日所见托合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模样,榕英一直以为那人才二十出头,这么一来明月真要跟他好上岂不吃亏,都快差一轮了,何况还是个再娶的,若是叫明月吃了亏可怎么是好。
细细思量后榕英问:“他可有说明月嫁过去是何名分?”
“自然是妾。”胤礽不假思索,“孤倒也没细问,不过想来你这宫女家世太低了些,正妻是无论如何都够不上的。”
“此事暂且再缓缓,妾身还需再问问明月。”榕英微微舒展眉目,倒也没表现出太显而易见的意愿。
“成,就让那小子再等上几日。”胤礽幸灾乐祸的说。
宫女婚配一事可大可小,小到不过是跟内务府知会一声的事,大到私相授受欺君之罪,小妮子胆子委实不小,若是不知情也便罢了,若是当真瞒着她和那托合齐好上了,不罚不足以服众。
“方才孤回来瞧见章太医了,可是身子又不适了?”进屋时胤礽便不着痕迹打量了遍,虽然知道没有事还是出口关切。
榕英撇嘴,朝自己硕大的肚皮努努嘴:“还不是你儿子长得太好了,都好得叫人担心了,旁的福晋怀胎十月都没有我这八个月的肚子大,都大得吓人了,嬷嬷她们担心就叫太医来了,谁知闹了这么大个笑话。”
“哪里吓人,孤觉得挺好的,等生出个大胖小子才好呢。”胤礽眼睛黏在榕英肚子隆起的弧度上,看的舍不得挪眼睛,简直恨不得穿过衣服和肚皮直接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