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英依言褪了外衣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好一会儿。
这消息太突然了,实在砸了她个措手不及,若不是真的不好了家里不会这么急急忙忙递消息进来,想必真实情况要比说得更严重。
虽然早有准备,真到了这个时候榕英还是忍不住迷茫,石家接连病逝两个当家支柱,这重创短时间内怕是恢复不了,庶弟们到底办差没几年,也不晓得行不行,最重要的是,石家作为太子外戚,如今太子成婚一年不到,不仅岳父没了,如今连岳父的爹都快没了,这叫康熙怎么想。
皇帝虽然都怕外戚坐大,可如今尚早,正是太子需要助力扩大势力,防止被其他成年皇子威胁之时,康熙如今尚没有那么猜忌太子,这妻子娘家一下子垮了台,给康熙留下的印象怎么都好不到哪里去。
榕英沉沉叹息一声,闭着眼天马行空的乱想,几乎把各种坏结局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仔细想想,还是得赶紧回一趟石府,只是如今她身份实在不便,还需要等胤礽回来再好好商量商量。
第23章 好相公(已修) 有喜
胤礽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近晚膳,这些时日皇帝有意二征噶尔丹,朝中诸多事宜都得做好交接,人员也要妥善安排,作为皇太子的他自然责无旁贷,忙的脚不沾地。
人刚出门便被毓庆宫来的小太监拦住了,一听消息便赶紧赶了回来。
胤礽进屋的时候恰又听见榕英一声叹息,心中一紧:“阿英?”
榕英怔了怔,将盖在眼上的手放下来,正看见男人撩袍往床沿坐下,手背探上她的额头,关切道:“身体不舒服,孤差太医来给你看看?”
榕英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掌拉下来把自己的手塞进去,嘟囔道:“没事,就是有点胸闷。”
小福晋蔫蔫的没精神,胤礽理所当然将主动钻过来的细软小手攥住,安慰道:“石老的事孤知道了,孤已经命太医过去石府,明日孤亲自陪你走一趟。”
榕英扁扁嘴,忍不住哭腔:“好相公,抱抱。”
胤礽依她,抱过去安抚的摸摸她脸颊,低声道:“阿英放心,会没事的,有孤在。”
“嗯。”榕英靠在他肩头瓮声瓮气吸鼻涕,太子的到来确实很好的缓解了她的躁动不安,男人柔润华丽的声线就像一泓清泉流淌过憋闷的胸口,并给予她庇护。
这狗太子不狗的时候还是很值得依靠的呜呜呜。
第二日,一辆马车从宫门驶了出去,停靠在石府大门的石阶下。
早已候在门口的觉罗氏赶忙行礼问安。
胤礽和榕英忙扶起她,一行人快步往里走,榕英急得不行,问道:“额娘,祖父如何了?”
觉罗氏面色消瘦,红着眼眶道:“太医说,怕是,怕是不成了。”
她这般憔悴模样,看的榕英心疼:“额娘也瘦了。”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怕是叫觉罗氏受不住,眼看着那衣服都宽大了,看了实在叫人心酸,觉罗氏哪里舍得叫她操这些心,只强打起精神道:“让娘娘挂心了,奴才没什么,倒是你祖父……”
觉罗氏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浓重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榕英恍惚又看到了石文炳过世时她肝肠寸断的样子。
可是老太爷若是去了,不只是亲人的逝去,还有威信的溢散,难保旁支没有人动歪心思,富达礼年纪又轻,怕不能叫那些族老服众,她的婴婴又作为太子妃在宫里面本就如履薄冰,叫觉罗氏如何能不担心。
徐太医昨日便过来看过了,忙忙碌碌一整夜不曾合眼,见了太子夫妻二人便惭愧道:“请恕奴才医术不精,石老先生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任何药物对他都已经起不了作用了,不过是多添几分痛苦罢了。”
觉罗氏默默垂泪,胤礽眼中也是略过了一丝失望。
他有意借妻族扩展自己的势力,如今却是有些上不上下不下的。
榕英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是憋回眼角的泪意,下意识去看身边的胤礽,胤礽躲闪不及,正巧被她捕捉到那来不及收回的失望之意,一愣,登时毛了,悄悄凑过去狠狠拧了一把腰间肉。
胤礽自知理亏,痛的脸皮子抽搐也不吭声,主动握住她的手,无声道歉。
榕英不看他。
“大格格。”乍听到这个称呼榕英还有些发愣,只见管家从屋子里走出来道,“老太爷请您进去。”
榕英走进去,屋子里药腥味扑面而来,叫她有些喘不上气,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婴婴,过来……”华善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枯瘦如干柴的手,看着颇为可怖。
榕英握住那只颤抖的老手,强颜欢笑:“祖父,婴婴来了。”
深陷在床里的老人和当初简直判若两人,当日榕英回门,华善尚还能强撑着病体起床,甚至说了好些话不见累,如今却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骨瘦如柴,头发花白连脸颊都深深凹陷,那双从前慈祥和蔼的眼睛已经浑浊得不成样,想起这样一个形容枯槁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的老人,也曾意气风发,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榕英胸腔中就有股憋不住的悲壮往上涌。
英雄迟暮,何等凄凉。
“婴婴莫哭……嗬……”粗糙的手碰到榕英面颊,却抖得几乎不行,把那娇嫩白皙的皮肤都擦红了,老人有些无奈,却只是叫自己呼吸更加艰难了。
“祖父!”榕英小心翼翼给他顺着气,另一只手胡乱在脸上摸了摸,只摸到一手的湿润,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心疼孙女的老人为年老的自己连替孙女擦眼泪都做不到而自责不已。
“婴婴不哭,祖父呜呜呜……”榕英泣不成声,身子缓缓滑下来跪倒在榻边。
华善喘匀了气,复又抬手往榕英脑袋上放,这次榕英懂了,主动凑过去用额头蹭了蹭老人粗糙的掌心,然后把老人冰凉的手攥在了手中。
华善脸上显露出几分怅惘,轻声道:“可惜了,祖父没机会看到曾孙子了。”
“谁说没机会,祖父要好好活着,婴婴生他十七八个,全给祖父抱,祖父可别说累。”榕英语气紧绷,夹带了浓浓鼻音。
“傻孩子,你是太子妃,你的孩子便是天潢贵胄,祖父哪里敢……”华善笑了笑,脸上眼角的皱纹都堆叠成了沙漠中的丘壑,他只继续道,“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特别顽皮,你额娘吓唬你要把你扔了,你哭的可厉害……祖父就说……”
“祖父说,咱们家婴婴最乖了,额娘不要你,祖父要你,祖父……最疼婴婴了。”榕英哽咽着说。
她脑中恍惚浮现了粉衣小女孩嘻嘻哈哈的腻歪在自己的祖父身边,祖孙俩感情是旁人都比不上的好。
榕英记起自己初来异世,什么都不懂,什么人都不认识,守着那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披着别人的皮,扮演着那个被自己窃取了人生的姑娘,那个时候冷淡疏离的她,是否早就有人发现了不对。
榕英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冲动。
“如果我……不是婴婴,您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她轻声问。
老人侧头看着她,不惊,不怒,不疑,不忿,只是平静看着她,目光温和沉静,像一汪古井,睿智并且洞悉一切。
他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话,却叫榕英瞬间泪如泉涌。
两日后,华善病逝,石府再起白事,外人看了便是宿敌也忍不住唏嘘感叹两声。
榕英身在宫中无法做什么,只是平日里穿着打扮皆换成了素雅的淡蓝淡绿,头饰也只用绒花相代,饮食上更是不沾荤腥,只每日除了给太后请安便是在房中抄写佛经,每日都如老僧入定,褪去一身铅华。
榕英自己尚待得住,旁的人却是没那么有耐心。
这日,榕英正专心致志抄经书,突然有人突兀闯入,榕英皱皱眉头,她一早便吩咐过了,下人自然不会这么没规矩乱闯,只有家里那位祖宗了。
来人劈手夺下她手中毛笔,语气阴森乃至低沉:“阿英还要消沉到几时,把孤这个丈夫都忘了吧?”
娇娇软软会撒娇,偶尔插科打诨的小福晋变得这般寡淡无味,胤礽哪里高兴的到哪里去,这会儿没直接发脾气已经是这几年他情绪掌控变好的缘故了。
榕英无奈,起身取下太子爷手中毛笔免得染了他的衣服,又牵着沉着脸的太子爷坐下,倒了杯茶奉过去,闷闷道:“别闹了阿成。”
一声阿成叫的胤礽顿时没了脾气,便寻了个借口道:“阿英该多出去走走,正巧今日阳光不错,不如孤陪你去御花园走走?”
榕英看着男人尴尬的红脸,点了头:“好啊。”
胤礽松口气,假装若无其事挑挑眉,轻松道:“走吧。”
刚出了门,便见陈林满脸喜色迎上来,“恭喜爷,贺喜爷,林格格有喜了。”
胤礽:……(!!!)
榕英:……(哇哦:))
第24章 你也是(已修) 胤礽
那晚两人分房,胤礽正是去的林氏那儿。
就只是一次,林氏肚子也太争气了,榕英皱紧眉头,紧紧捏着袖口脸色不好,她真恨不得脱了鞋给自己来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