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嫁入了一脉单传的穆家,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儿——公公婆婆早早就没了,老爷不但相貌堂堂,也是个好人,就是子女上稍微有些艰难,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养子和妙娘这一个女儿,不知道遭了别人多少议论。
但是都被她们老爷给挡下了。
他甚至都没有纳妾,原本就是把妙娘这个独生女儿当成是继承人来培养的。
妙娘的婚事原本就是要安排招赘的。
之前本来都帮她选了一个穷书生柳风的……虽然说后来发现,这姓柳的不是个好东西,但是除了这个,也还有其他的人选的。
她同老爷早就已经筹划好了,准备了多年,就是想要妙娘有个好归宿。
现下倒是巧了,这个看着不像是好人的姑爷,居然人真的挺不错。
虽然说自己选夫婿这个事儿,略微有些出格儿,但是他们穆家的掌上明珠,原本就该与众不同些才是。
白氏夫人经过了接近一年的观察,终于在这一次自家外甥女阎红生产这件大事儿上看透了自家这位还没有正式名分的姑爷的“底细”,从心底里接受了他。
故此,在穆清面前,她也就不再掩饰这一点,不由自主地就透着些亲昵出来,拉着穆清的手,连连问起了她夫君的下落。
毕竟,之前不久,才发生过她老人家因为对这位姑爷身份存疑,亲自把人给变相轰出穆家的事儿。
这一次穆家上下都慌做一团的时候,反倒是只有这位姑爷沉着冷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打点得妥妥体贴,实在是非常了不起了。
在这种心态之下,老太太看着姑爷越发顺眼了,简直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的样子。
穆清见到她娘这么个表情,哪里还参不透老太太的心路历程。
看出来她娘是想着对她夫君道谢,顺便还有那么一点儿歉意在里面,穆清也颇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她却并不说破,只笑着道:“阿娘您是问我夫君么?他现下就在院子里等着我呢?原本我是要他跟着我进来的,但您也知道,我这夫君啊,最是讲礼,又说表妹现下身子不好,要静养,人多了不合适,又说,她要见他这个男客,少不了起身换衣服的折腾,实在是麻烦,又于身子无益,倒不如不见的好。”
穆清三言两语,将她夫君的善解人意又夸赞了一番——虽然本意并不是这样,只是可观描述,但是听在旁人耳中,那就是十足十的善解人意了。
白氏夫人也不免感叹:“真是个妥帖人儿。难为他一个男子都想得这么细致……妙娘,你倒是有眼光的。”
穆清笑笑,想到那契约很快就要到期,再这么一味地培养她夫君的好口碑,也并不什么好事儿。故此就并没有接话,反倒岔开了话题道:“阿娘今儿是什么时候来的?可看了红儿表妹的情况了?”
果然一提到表妹阎红,白氏夫人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顺着穆清的话道:“我也是才来了没一会儿,红儿她应该还在睡着……可怜见儿的,原本就不胖,现在瘦的人都快看不见了。”
这倒是真的,之前阎红表妹就不是那种怀孕之后光长自己肉的体质——她的孕期进补方案,可是白氏夫人亲自制定的,完全按照她的体质,请了名医调理,十分注意,故此,不光是表妹这个孕妇了,就算是她肚子里的那个长得也不太大,就是为了生产的时候能顺利些。
谁也没料到,最后觉是孩子的爹亲自下手,搞得孩子没能活下来,产妇也差点儿没了,实在是有够作死的。
这一切,不过就是因为错误地选择了一个渣男人。
穆清十分同情表妹阎红的遭遇,又怕她娘这么哭哭啼啼地伤了身子,故此赶紧对她道:“既然是这么着,阿娘也别哭了,我这里现有一件解气的事儿,要同您说呢。”
她说完,就一五一十地将表妹托她帮忙写休书休了柳风的事儿说了一遍。白氏夫人一听,果然十分高兴,拍着手道:“正是要如此方才好呢。这姓柳的真不是个东西,依着我说,原本就不该嫁他……”
这番说辞倒是与穆老爷的十分吻合,果然不愧是老夫老妻,这想法儿也惊人地相似。
穆清忍着笑意,将那休夫书给白氏夫人看了,又获得了一番称赞,这才扶着白氏夫人一起进房,去看阎红。
一进门儿,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儿,穆清微微蹙了蹙眉尖儿,还是扶着白氏夫人朝前走去。
她原想着,若是阎红还没清醒,今儿就算了——阎红一向是视穆清她娘白氏夫人为自己的生母,既然已经知会过了白氏夫人,也取得了她的同意,那么这事儿跟阎红自己同意也是差不多的了。
不过,想着她夫君的坚持,穆清还是觉得应该进门最后看看——反正来都来了,不如进去走一圈儿,万一阎红醒了,跟她说一声还是更好一些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儿,穆清跟白氏夫人一起来到了阎红的床前。
没料到今儿运气还不错,阎红刚好醒了在吃药。见到穆清跟白氏夫人,她慌忙让坐,甚至还想着起身见礼,还是白氏夫人赶紧按住了她,没好气地数落道:
“一家子人,哪里就这么客气,非得起来折腾什么,就差你这一个礼儿么?看把身子再弄得不好了,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叫韩神医给你救回来了。”
听得她娘说出“韩神医”的名号,穆清原本还微微愣怔了一下,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谁。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韩神医,可不就是她夫君那位神医表兄么?
想到那位表兄的可怕的直男思维,穆清就有些脑瓜仁儿疼。不过这么一想,果然这位表兄是韩家的血脉。
是她夫君舅舅唯一留下的根了。
想他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全家惨死,也是个可怜人了。
也不知道后来他经历了什么,居然长成了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性子,也算是个人物了。
穆清稍微走了片刻的神,便就马上恢复了理智,一边儿安抚她娘不要着急,一边儿细细问了丫头两句阎红的身体状况,顺便等着丫头把药给阎红喂完,这才终于插空儿开口,对着阎红道:
“红儿,之前你说的那休书,我跟你表姊夫帮你写了一份儿,你悄悄这样可行?”
阎红答应了一声,正想着接过去,却被白氏夫人给拦下了。
她不免吃了一惊,便就是穆清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她娘这忽然的是个什么意思。
还是旁边儿服侍的冰棠乖觉,笑着道:“姑娘,您这是糊涂了……太太必然是想着表姑娘现在身子不爽利,看这些东西劳心费神的不好……不若让婢子代劳,将这休书念出来倒好。”
她这么一说,白氏夫人当即笑了:“正是如此呢?就你这个小机灵鬼儿乖觉,怪不得你姑娘疼你,做什么都要带着你在身边儿。”
话是这么说,其实白氏夫人对穆清这两个丫头,都是一般的亲近。她这么多年看人十分老辣,知道不管是冰棠还是雪梨,都各自有优点也有缺点,两个丫头相辅相成,才是穆清最好的帮手,故此才会一直顺顺当当地到了今日。
那么在适当的时候,她是不会吝啬对于这两个丫头的赞美的。
而且十分会赞美,总是能够说到点子上,这种极高的情商,让穆清这个昔年的社畜自愧弗如了许久。当然自愧不如之后,就是努力学习了。
现下就算是没有学到了十成十,好歹也学了五六分,将就也是够使了。
对于白氏夫人这个赞扬,冰棠显然十分受用,她问过了穆清的意思,见自家姑娘也不反对之后,就拿着那休书,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少女干净的嗓音在屋子里响起,清脆有力,还透着些冷淡,恰好与这休书内容相得益彰,十分般配。
休书不过寥寥数十字,冰棠没多久就给念完了。
白氏夫人听着听着就拍手叫好,阎红也红着眼圈儿露出了笑容:“不错,多谢表姊,就这么着吧。”
穆清见她虽然表情比较放松,但是眼圈儿还是难免红了,就知道她心里多半还是有些不舍的。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是那么长时间的痴恋,加上两个人还有了一个孩子,这种感情,又怎么能够是说断就断掉的呢?
不过总算是下定了决心,没有半途反悔,这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穆清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让阎红顺便把手印按在了那休书上,就起身告辞了。
白氏夫人也是心细如发的人,早就见到了阎红的情绪不对,自然也就是要留下来陪着阎红说话了 。
穆清也觉得白氏夫人陪着要好些,便就安抚了她们两句,自己退出来了。
从进去到出来,包括中间跟白氏夫人说话,等着阎红喝药的时间,拢共也就不过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不过可能因着这事儿实在太过琐碎无趣,加上并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儿,穆清还是觉得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直到她从表妹那间没有阳光,不透风的房中出来,才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为了表妹坐月子的关系,她那间房间里是弄得密不透风,真的有点儿像是地狱之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