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惯常服侍老爷车马的、我干娘家的那位九哥说的……那日姑娘吩咐了之后, 九哥他便带了两三个兄弟在白鹤书院外头守着,昨儿恰好轮到他。”
雪梨看了冰棠一眼,又看了看穆清, 有些无奈地插嘴道:“既是要说话,那姑娘不妨跟冰棠坐下来慢慢说……就算再急着要出门, 也不能就这么跑出去, 你们只管坐好了说话, 我来替姑娘梳洗罢。”
穆清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有些反应过度了——搞得似乎像是比秦芩还着急一样。
她带着歉意对雪梨笑了笑, 雪梨也不以为意, 似乎对这种事儿早就司空见惯了。
冰棠也认真了起来, 非得要穆清回到房里坐好才肯继续说, 还振振有词道:“凭他什么要紧的事儿,总得保重身子……今儿天这么冷,姑娘要是冻坏了, 倒是我的不是了。”
两个丫头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弄得穆清甘拜下风,只能苦笑道:“好好好,我错了还不成。两位姐姐千万别见怪……来,咱们进去继续说。”
她拉着两个丫头回了内室,乖乖坐在熏笼上,一边儿任由雪梨在她头上脸上身上折腾,一边儿紧着问雪梨:“然后呢?然后呢?那位九哥可是亲眼见到秦老山长回来了么?”
冰棠十分无奈,她看着雪梨忙的厉害,便还是把梳子抢过来,一边儿替穆清梳头,一边儿继续说:“姑娘你别着急啊,听我慢慢说。”
“我们九哥说他是四更天的光景,看见有辆马车从京城方向来了。原本他也不知道这马车是来做什么的,只是觉得这么个时候忽然来了这么一辆车,有点儿不太对,加上姑娘不是吩咐要他仔细盯着书院周遭儿的事儿么,他就多看了几眼。”
穆清听着冰棠这么一五一十地说,心中十分焦急,她就想知道重点,偏偏这丫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非得不紧不慢地从头到尾慢慢细说。
一边儿说一边儿还帮她梳头。
别说,这丫头一向聪明,这一心二用的功夫修炼得还是挺到家了。
她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还给穆清梳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发髻,真是让人不佩服都难。
穆清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在这丫头出神儿端详着给她这个发髻配个什么通草花儿的时候开了口:
“冰棠姐!我的好姐姐,咱们能不能先把话说完?我错了……真的,我保证只要你说完,我绝对不再多话,您想怎么折腾我这头就这么折腾。”
她说得十分情真意切,把正在给她选衣服的雪梨都给逗笑了。
穆清看着她们俩,觉得这肯定是因为自己这两个月在白鹤书院呆得时间太长了,跟她们俩分开的时间太长,所以才会让她们俩有种“被冷落之后不自觉地使了使小性子”的感觉。
可能也算是一种“报复”吧?
毕竟从小到大,她们三个总是在一处,朝夕相处,从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过。
也是她忽视了这一点,回来这小半个月,也没有怎么特别跟这俩丫头好好联络联络感情……有时候,闺蜜、姐妹之间的感情其实跟恋人之间的感情也差不多,还是要好好维护的。
穆清叹了口气,再一次对两位小姐姐表示了一番感激和歉意——以她们之间的感情深厚程度,根本不需要多说,基本上是稍微流露一点儿情绪、就尽在不言中了。
感觉到了穆清这点儿细微的情绪变化,冰棠和雪梨对视了一眼之后,都笑了。
没有什么是一番说笑打趣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那就重来一遍。
穆清成功地用一番自嘲安抚了两个贴身丫鬟敏感失落的小情绪,然后一切事儿就瞬间顺利了起来。
雪梨手脚愈发麻利,几下就帮穆清净面、漱口,然后服侍她穿好了衣裳。
冰棠则是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就说了重点了。
“九哥说,那辆马车到白鹤书院门口就停了,从里面下来两个人,把一个老爷子扶下车。正是那位秦老山长。”
她说道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解释了一句“姑娘之前不是要我们注意秦老山长的情况,故此我把姑娘房里那个秦老山长的画像给九哥他们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儿闪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也算是“先斩后奏”了。
穆清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笑着道:“你若是不说,我都忘了——那是阿芩亲手画的画像,她当时每天都在胡思乱想,我怕她出事儿,才让她画画散心……谁料到,她画了半天,都是画的她爹的画像呢。”
雪梨听着这话,也不觉得动容,忍不住叹息道:“秦姑娘果然是位重情重义的纯孝之人。”
穆清叹息道:“是啊,所以我才着急啊,所以……冰棠你个死丫头,你倒是快说啊。”
冰棠吓了一跳,看着穆清真的面色有些不好了,这才不敢再闹,老老实实地接着道:“是秦老山长,他看着人挺瘦,但是还精神,九哥见他一个人下车,那马车上的人根本就没有露面,然后马车就掉头走了。他才上前搭话的。”
“因着天色已经晚了,老爷子自己也说他是秦老山长,才从京里头回来,除了疲惫些,想早点儿歇歇没有什么大碍的。后来是九哥把书院的门儿敲开了,出来几个家仆,一边儿叫着‘老爷’,一边儿扶着他进去歇着了。”
事情说到这里,基本上就很是清晰了。
穆清想了想,虽然说有画像做参考,但是那个时候黑灯瞎火,谁也不知道那位九哥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秦老山长本人。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最后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行。
这一次,倒是可以带上秦芩,万一是真的,也好让他们父女早点儿团聚。
她心念转动间,冰棠、雪梨两个丫头已经将她浑身上下都打点好了。
她便起身,带着两个丫头直接朝着隔壁院子走去。
刚刚出门儿,就见到那位小五兄弟站在花园那边儿,似乎是已经等了许久的样子。
一见到穆清,他便就立刻眼睛一亮,朝着她奔跑过来。
动作灵活,跑得也挺快,压根儿就不像是什么半个月前还躺在床榻上不能动的人。
而且这么一看,他那条有些不良于行的右腿也不太看得出来了——就不知道是有什么奇遇,还是她方才那一瞬间有点儿眼花了。
总之,这位小五兄弟身上还是有很多谜团,只不过穆清现在是无暇顾及了。
因着这位小兄弟一靠过来就附在她耳边儿悄声道:“是不是秦老山长回来了?”
哟呵,这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穆清对他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美。
这小五兄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小声儿道:“小弟这不是关心秦老先生么……好歹也是做过我们那么久先生的。”
穆清一听这话,倒是笑了,“不过一月,也算久?”
小五愣了愣,似乎有些懊恼,但是也还是强颜欢笑:“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月足足有三十日,算是三十几生,怎么不久?”
“偏是你惯会说笑。”穆清看出他似乎又有些隐情没说,但也照旧不想多问。
这年头,跟人相处,特别是这位小五兄弟这样的聪明人物,若是他不想说,你怎么勉强都没有用的。
还不如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再说,这样反倒还不觉得过于煎熬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说不定你越是表现得不在意,对方还越是想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呢。
反正,她就是懒得在这事儿上再多费功夫了。
“听说是回来了,我正要去找阿芩,一路回白鹤书院看看。”
对待这种心思百转千回的小兄弟,穆清的方法是靠直球取胜。
果然,她这么一说之后,这位小五兄弟的脸上就又露出了那么一副纠结的表情。
穆清照旧不管他,他便也就期期艾艾地道:“那四嫂能不能也带上我。”
穆清笑了:“若是我说不带,你便就不去吗?”
小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完事儿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又中了穆清的套了。
穆清大笑,也不再多说,就直接朝着秦芩的院子走去。
小五兄弟在原地静静站立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从纠结、后悔、懊恼、愧疚渐渐变得平静与坚定。
然后他也跟在穆清的身后朝着秦芩的院子走去。
穆清也不管他,她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秦芩那边儿。
更准确地说,是秦老山长那里。
如果连“神通广大”的小五兄弟都得到了秦老山长回来的消息,那这事儿基本上就是真的了。
若是如此,那么他在宫中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什么被放了回来,就是个非常耐人寻味的事儿了。
这一切当然都还是要等到了白鹤书院,见到这位老山长的时候才能弄清楚了。
而在此之前,显然还是得把他老人家的独生女儿,秦芩妹子给带过去。
还得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十分巧妙地带过去。
考虑到之前这位妹子提到她爹的时候那种激动的表情,穆清觉得若是直接把这个特大喜讯告诉她,她非得当场晕过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