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湫也是万万没想到。
就在他们深感走投无路时,那汪老先生忽然又折返回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早点解决早点给我消失,烦死了!”
纪湫和祝桑被这一二三再而三地反转给弄懵了,最后还是一脸挣扎地跟去了。
没出地下室,而是从另一条路上去到了小花园。
说是小花园,实际上一片荒芜。
孟老板这个时候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笑嘻嘻端着点果脯过来了。
汪老先生不言语,点了点桌子。
祝桑反应了好一会才理解。
“半个月以后,我们将参加一个国际性的音乐节……”
“重点!”
“我有一首曲子,想请教您。”
老先生等了一会,皱着眉不悦地睁开眼,“所以呢?曲子拿出来啊!”
祝桑抿着唇,把手机播放器点开,展现出最新更改的曲子。
曲子有三分半,听完后,鸦雀无声。
一向自信的祝桑也在这种蜜汁安静下,无所适从。
像在等待审判。
但却又好像不得不说些什么,便道:“虽然改过了很多版本,但是感觉一直不到位,副歌的部分,好像也不是很自然……”
汪老先生平静打断:“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祝桑和纪湫顿时就感觉到不太妙,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商皑也有点微微变色。
只听汪老先生下一句便是:“简直就是污染耳朵的垃圾。”
别说祝桑了,纪湫内心都被大钢针猛一下扎穿似地,抽抽地疼,脸上都在发烫。
祝桑隔了好一会,开口:“那汪老师可否给出一些更改建议?我知道您精通各领域乐器,一定能有……”
平日里那样气焰嚣张的少年,即便此时看上去还算镇静,但低垂的眼帘还是透出几分强撑。
他已如此一改往常,甚至能听出某些音节的不自然,却还是连话都没说完,就被无情打断。
老先生站了起来,“简直耽误我的时间,你这个根本无从下手。”
孟老板看孩子们一个个脸上写满怆然,心疼不已,拉着汪老先生衣角拼命示意,“老头子……”
汪老先生毫不近人情,反而质问孟老板,“我的笋呢!”
孟老板一愣:“你不是要吃笋干吗?我刚挖了笋,还没晾。”
汪老先生勃然大怒,这通狂风暴雨比刚刚更为猛烈,“鸡我都炖好了!你现在说没有笋!不行,我今天必须吃到笋!!现在就给我挖!”
孟老板觉得他无理取闹,也耍了脾气,“我不去!这么晚了,谁爱去谁去!”
汪老先生气得跺脚,转头就指着纪湫他们,“你们去。”
才刚刚被无情贬斥后的纪湫和祝桑,被命令得一脸莫名其妙。
商皑几乎立刻就道:“就是不给你挖,挖了你能帮我们吗?答案显然是不能,你根本没那个水平。所以你一直闪烁其词,用暴躁的脾气来掩饰心虚。一直在拖着我们,利用我们给你做事。”
短手短脚的小豆丁,端正坐在石墩上,沉静的大眼睛里,反出冷锐的锋芒。
汪老先生一言不发地与他对视半晌,忽然嘴角一撇,发出冷笑。
“小小一个兔崽子,说话这么狂妄。”
商皑目光动也未动一分,“即便如此,你也没法反驳我刚刚的话。”
眼见着汪老先生的神色就变了,“我凭什么向你解释。”
商皑:“凭你把我们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祝桑和纪湫这两个曾经可谓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遇到这剑拔弩张的状况一时都懵了。
老先生眼睛里萦绕开一团风暴,就要往前,“所以是我逼你们来的?”
孟老板也是吓坏了,赶紧把老先生抱住,“冷静,小孩闹着玩!”
商皑当仁不让:“你没逼我们,但你是在乘人之危。”
孟老板几乎是抓不住老先生,当下老先生看上去近乎暴跳如雷,“我就不,你能怎么样?”
商皑语速加快,大有咄咄逼人的气焰,言语却有理有据,亦如董事大会上质问讨伐,“明明知道我们迫不得已,给我们希望却又毫不尊重,拿我们的谦虚恭敬当笑料。”
纪湫原本心中也有团火气,但此刻难免担心这只小崽子,过去将他稳住。
商皑始终很冷静,没什么冲动可言,但对面的老先生是被刺激到收不住火了,“小孩,你给我把今天的话记住……”
孟老板终于忍不住了,“都够了!能不能不要说了!”
一向乐呵呵的孟老板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
他高大的身体挡在中间,胸膛起伏乱了节奏,拳头捏得死死的。
当下把一向爱欺负孟老板的汪老先生也给震慑得不发一言。
过了会,孟老板稍微冷静了点,语重心长地开口,“你也是,这么大岁数了,看把这些年轻人弄得有多难堪?”
汪老先生臭着脸侧过头去。
孟老板叹息一声:“好了!你也别气了,今天吃顿好的,没什么不是一顿竹笋鸡不能解决的。哈哈哈哈,我去挖笋。”
短促地装出乐呵的模样,转身时又流露出几分消沉。
孟老板走后,汪老先生也进了屋。
纪湫他们留在花园,互相看了几眼,最终一同向孟老板跑过去。
夜色已深,每人各拿着手电在林间穿行。
孟老板走在前,难为情地说,“你们也真是,我都说了不用帮忙,非跟着来,夜里更深露重的。”
纪湫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孟大哥客气了,你为了给我们帮忙耽误一整天的时间,我们挺过意不去的。而且大晚上也危险,多几个人安全些。”
孟老板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一片啊,虽然看起来黑黢黢的,其实不危险,而且这个季节,没什么蛇虫,况且你别看我现在发福了,我以前可是山间小泥鳅,对这里的地形地势熟悉的很,步伐矫健,如履平地嘞!”
没走几步,就到了孟老板说的位置。
“挖个五根就够了,别挑小个儿的,祝桑你去那儿,别太近了,还是得留几个小崽崽长大嘞。”
孟老板朝东面山坡上前去,渐渐没入夜色。
当周围再无其他人,纪湫才望着商皑叹息一声。
不用说话,心情显而易见。
商皑侧身远眺,声音不带情绪,“激将法也没用,这老先生真是油盐不进,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们了。”
纪湫自然而然就上爪子摸了把他脑袋瓜,“本来也不关你的事。”
商皑不悦地把头偏离纪湫的手,“请你尊重一下你的配偶。我把你当妻子,请你不要把我当儿砸。”
纪湫:“是儿子,不是儿砸,在阐述事实之前,请把牙先长齐。我不要嘴巴都关不住风的丈夫。”
商皑吃瘪,严肃地板着脸,腮帮子鼓得跟仓鼠,小嘴也撅着。
这反差,把纪湫看得忍俊不禁。
他的记忆赋予他高超的谋略和机敏的眼光,心智却让他在应对日常时难免透着股孩子气。
小崽子商皑,依旧傲慢,却没有攻击性,依旧优越,却没有高高在上的睥睨态。
在此之前,纪湫从未觉得这些商皑身上的恶劣品质,也会神奇地变得可爱。
纪湫少见地观摩。
商皑就快要发现,回头却见纪湫四下张望着找笋。
已经累了一天的三人,到现在还在汗流浃背地挖土。
纪湫灰头土脸,手脚酸软,腰酸腿麻,是真的有点支撑不住。
可以说,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这么累过。
祝桑和商皑亦是如此,都是养尊处优,家底优渥的少爷,哪里干过这种大半夜刨土的累活脏活?
也是觉得气极了,祝桑吧锄头一扔。
“你说,那个老头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我真是活久见,从来没遇到脾气这么怪异的人。”
忍受了一整天的祝桑,终于爆发了。
纪湫累得没力气和接话茬,虚弱着声音道:“等回到酒店,就买机票回去。”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开始准备了,一刻耽误不得。
祝桑一提起这事,就心急如焚。
原本准备好好编一首曲子,参加国际音乐,把团的名声打出去,可现实骨感,他高估自己了……
退而求其次,大不了就拿这版去,说不定观众喜欢呢?
可现在,这版被如此贬低,说成是垃圾都不如的污染物。
祝桑心头那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
他久久沉默不语,最后垂头丧气托着锄头走远了。
风穿竹林,商皑哑萌的声音幽幽传来。
“纪湫,你有事瞒着他。”
第43章 “还有,你可以试试依赖……
纪湫看了眼商皑, 心道这小孩是会读心术还是咋的,这么神?
她没说话,商皑却像已从她神色中找到答案。
“姚万钧要动手了, 是吧。你是想拿这首曲子作赌, 与他抗衡。”
纪湫感慨:“商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商皑眉头皱了下, “纪湫,你胆子很大。”
他如此评价, 展现出久违的严肃。
纪湫叹气:“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 海蓝金和沉鲸, 是我非常在意珍惜的东西, 我不能接受它遭受一丝污染。”罢了,她脸上苦笑, “我不比戴溪隐忍,所以我成不了她那样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