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湫虽然难免心花怒放,但表情依然严肃,“那我再带着你们跳一次,最后一次!”
曲子进入得很快,纪湫进入状态也很快,背后的一群人稍逊色,但在一小节结束后,所有人心思都跟了上来。
纪湫背对着众人,放慢节奏,有意等待,同时也提醒着队形变化。
一曲结束,舞蹈室响起掌声。
米尔迫不及待地把上前来,视频里全是她的脸。
“总监,感觉对了,太棒了。”
身后的组员也赞许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节目要是搬上典礼,一定震撼全场。太有层次感了!KIN这次休想得逞。”
纪湫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几分,“夸张了,夸张了。”
这首曲子本身相当难驾驭,多数时候编舞都追不上曲子。
但如果编舞和曲子彼此相衬,就会大放异彩。
舞蹈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抠动作,但歌曲的版权还没着落。
天微微亮的时候,纪湫就关掉视频,往前田先生所居住的河畔小院赶去。
今日的天空阴沉沉,等纪湫爬上半山腰时,已下起蒙蒙小雨。
敲开小木门,一个面目和善的女人帮她开了门。
“你好纪湫小姐,我是前田先生的助理。”
此前纪湫想方设法要到前田先生的联系方式,和这位助理小姐有过预约。
彼此打过招呼,助理小姐就把纪湫引到了一间茶室。
典型的日式庭院,假山小池相得益彰,屋前屋后都是密密匝匝的植被,四周安静美好,空山鸟语,流水潺潺,如鸣佩环。
但此时的纪湫,完全没办法感受到这心旷神怡的悠闲。
捧着装满茶汤的粗陶小盏,喝过两口,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前田先生。
约莫五十的老先生,花白的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灰黑色调的浴衣前来。
他不苟言笑,深刻的法令纹令他看上去更显威仪。
纪湫:“前田先生您好。”
她本想继续介绍,却被他挥手打断。
前田先生用日语道:“我知道你是谁,想买三重约定那首曲子的版权对吧。哼,我看过所带的那七个男孩的舞蹈,简直不堪入目,我怎么能让你的舞蹈来玷污我的艺术!”
助理表情有些尴尬,对纪湫翻译:“前田先生说,他不太认可那七个男孩的舞蹈,并不想把版权卖给您。”
纪湫藏在桌下的手收紧,亲善微笑:“前田先生,这次贸然前来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但不瞒您说,这次实在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但我团里的有位名叫祝桑的孩子,一直以来都十分热爱您的曲子,他始终努力想要成为能够配得上您曲子的舞者,即便是在这样紧迫的时间下,依然破釜沉舟地挑战着。”
纪湫一边说着,助理小姐一边翻译。
“舞蹈质量的问题,实在是抱歉,但请您给他一个机会,他梦想着能领悟前田先生的创作心情,并以自己的方式带给更多人艺术的感动。”
前田先生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纪湫,似乎是在打探她这番真诚话语的虚实。
过了半晌,他抬头看了看天。
小雨歇停,乌云飘散,一缕缕云隙光洒了下来。
前田微微合目。
“希望你不是说的假话。”
还没翻译过来,纪湫已经激动站起来深深鞠躬,“谢谢前田先生!”
翻译小姐:“?”
前田:“?”
这不是听得懂日文吗?
纪湫起身,看着眼前二位目光的复杂,才反应过来自己穿帮了。
她有些囫囵道,“我日语并不好,所以不敢贸然与您对话。”
纪湫各种语言都会一点,都是基于前世歌唱家姐姐每日疯狂洗脑。
学会日语的契机,也是姐姐在看一部经典动漫上头后,拉着纪湫一起观看,在弹幕中流动的音译梗中无法自拔,在片头曲的调子里重复惆怅。自然就学到了点词汇。
前田转过头去,又哼了一声。
他还是记得自己刚刚第一句话是怎么数落纪湫的。
但同时也诧异,既然话都说的这样绝了,这个年轻人竟然还能笑脸相迎,如今倒令他颇为窘迫。
拜别了前田先生,纪湫跟着助理小姐一同进入走廊。
助理小姐苦笑,“要不是您说事发突然,不能耽误,真的该天气晴朗的时候来呢。”
纪湫并没有理解助理小姐话语背后的意思:“只是小雨,山路还算好走。”
助理小姐似乎也松了口气:“不过好在先生做决定的时候,恰巧拨云见日。这说明您接下来会一切顺利呢。”
纪湫谢过助理小姐的祝福,全身轻松地坐上地铁往酒店而去。
微信里告知了前田先生已经答应卖出版权的事情。
在米尔老师宣布这个消息后,舞蹈室里爆发出兴高采烈的欢呼。
“前田不是个老顽固么,总监怎么拿下他的?”
“没想到这么顺利!我的小心脏终于可以健健康康了。”
祝桑在热闹之中,一个人倚在边上,目光映衬着室内璀璨夺目的光,低头时叹了一声,唇角轻轻地扬起一抹弧度。
日式庭院的一角,一个年轻人垂头丧气地趴在地板上,在门推开以后,叫苦不迭。
“我亲爱的大伯父,您不是都爽快答应了么,为什么还要为难纪湫小姐,我如何同那位好友交代。”
前田坐下,“那是你的好友,并不是我的好友。”
山崎死鱼眼盯了半晌,最后爬了起来,“算了,事情没办好,我得向我的朋友承认错误。”
怨声载道地出门拨通电话。
前田补充:“版权我给了。”
山崎暴躁:“然而我并非是感化您这犟骨头的人。”
前田望着天空:“这是神明的旨意。”
山崎扶门:“神明并没有这么闲。”
门合上半边,山崎脚步声远去,前田严肃的脸忽然笑容灿烂,满面红光。
“今天出现阳光,现在是善良温柔的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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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皑跟日本的合作商辞别后,在前往机场的车上接到了来自好友的电话。
“商皑先生,我是智子的丈夫。”
商皑听语气,似乎事情不太顺利。
“您好,山崎先生。是不是我的拜托令您有为难之处?”
秘书在前面听着,这流畅的日语,温柔沉敛的嗓音,简直就跟之前动漫声优一样令人心神荡漾。
中二病隐形患者秘书小姐脑海里已经有了纸片人的画面。
“玖兰大人,杀殿,双炽,巴卫……盒盒盒盒。”
重温一遍!重温一遍!
秘书小姐暗暗花痴的时候,后方商皑松开交叠的腿,手轻轻揉了下眉头,目光并未有片刻离开腿上纸页蚂蚁般的字段。
电话中,山崎颇为难堪,“不是的不是的,那个……版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只不过我似乎并没有帮上什么忙,都是您妻子自己的能力呢。”
听山崎说起,商皑翻阅书页手指一顿。
合上文件,彬彬有礼致谢:“如果没有您,或许我妻子连前田先生的面也见不着,您太见外了,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您专程打电话来致歉的。本该是我亲自来找您们夫妻二人答谢。”
山崎心理负担少了些,豁朗笑道:“商先生真是客气,智子提起在A国那段留学经历时,经常向我感慨有幸结交商先生和齐先生这样的优秀朋友,在学业上承蒙照顾一直未能报答,十分遗憾。这次你们夫妻二人走得匆忙,我与智子没能尽地主之谊,实在惋惜。下次来日本,一定要留下来吃顿便饭。”
电话里,山崎和善地笑了几声,又联想到当时在后面旁听前田与纪湫对话的场景,感叹道,“您夫人是位相当优秀冷静的女性,智子一直十分欣赏这样的人,想必一定会情投意合。”
商皑听着自来熟的山崎喋喋不休,视线移向天边烧得红艳艳的晚霞。
最讲究效率的他,今日却在山崎完全没有挂断之意的啰嗦里难得耐心着。人虽不在场,却已从健谈的山崎口中了解了纪湫在前田刁难下依然成功拿到版权的经过。
只从这只言片语,脑海里似乎就浮上她那张原本肉乎乎,嫩生生,却写满倔强,企图扮演强大的脸。
后视镜里,司机和秘书在听见后座破天荒持续了十分钟的电话粥,纷纷表示诧异。
这位老同学的丈夫,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吗?
不像吧……
两人不约而同狐疑抬眼望了下后视镜,却见伴随着温和的应声,垂眸思索着什么的男人,一笔落墨,嘴角忽地点染开笑意。
察觉视线的商皑眉头迅速皱起。
秘书小姐赶紧回头坐直,芒刺在背。
樱花繁茂的季节,风轻轻留下一吻,如雨如幕的花瓣便纷扬坠落,在绿水上停摆上一片片柔软的小船。
波涛在下方悄悄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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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纪湫已经乘坐飞机赶回了A市。
米尔老师和一众工作人员都前来接机。
纪湫平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隆重场面,还有点不习惯。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不由自主地板着一张脸,“你们接我干什么,现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