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没料到他会主动打招呼, 纪湫也连忙回应,“商总您好。”
她大大方方地走进去, 站在他的旁边,手指却有些紧张地相扣。
身边的男人天生带着凛然的压迫感, 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但她还是极力冷静了下来, 以示一个好学生的修养和礼貌, 她出声向他道谢,“数据和资料的事情, 多谢您了。”
商皑看着对面,“同学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着往下撇了一眼, “我很期待看到你们写出优秀的论文和报告。”
很官方很正式的口吻。
纪湫当然也没自不量力地认为一个堂堂大集团董事长,会真的期待一个学生的作品。
于是她也只是客气地回答, “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说完电梯已经抵达了楼层, 纪湫跟着商皑坐到了顶层。
商皑转过身, 看她没出电梯, 站在电梯门的中间, 回头看她, 表情还有点困惑, “不下吗?”
纪湫摇摇头,有些尴尬,“我电梯坐反了。”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
当时电梯门在二十层开了以后, 她低着头没确定上下就走了进去,虽然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因为正和商皑交谈,就没有说。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坐下去就行了。
然而商皑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感应门迟迟关不了。
“纪同学吃饭了么?”
纪湫:“没呢,正准备去食堂。”
商皑看了下表,“既然都来了六十三层,就别走了,我刚好也点了些东西,一起吃吧。”
男人说完就进去了。
董事长办公处的好几个秘书都站着迎接,听到商皑说了这话后,立刻就有助理过来向纪湫做出请的姿势。
纪湫哪里有拒绝的空儿,束手无策地看着商皑的背影,有些为难地跟了过去。
董事长办公室朝向极好,全景落地窗包揽了整座城市最壮丽的风光,缭绕的云雾就在脚下翻滚,远处的江水像丝带流动不息,底下的广场和商圈小巧得像乐高积木,放眼望去,竟是没有建筑能高过这里。
即便是中午,也因为特殊材料的阻隔,投进来的只有温和动人的暖调。
商皑把茶几上的文件收到桌子上,让纪湫坐沙发。
两个秘书进来送菜,习惯性就要去电脑桌,梁慈使了个眼色,两人又转向走到茶几上,一一把热菜摆出来。
袋子里有两碗海螺汤,纪湫看了正担心如何拒绝,没想到商皑扬了下手,助理就把汤放了回去。
“倒两杯柠檬水来。”
纪湫松了口气。
她很挑食,尤其害怕螺类食品,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过敏原,家里的阿姨做饭都很小心。
桌子上是两荤两素的创意菜,分量不多,但很精致,点菜的人很会点,没有一个雷区不说,还挺令人意外和惊喜。
即使菜色令人很满意,但纪湫还是吃得很拘谨。
对面的商皑,始终垂着眸子,吃饭或者喝水,都进行得无声无息。
想来他应该是很重视规矩的人,所以纪湫也没冒昧地打扰,也跟着静悄悄吃着东西。
等她觉得自己都有些饱了,开始思量如何与他道别,商皑毫无征兆地说了话。
“纪同学大四了对吧?”
纪湫点头,“嗯。”
“毕业出来准备干什么?”
纪湫牵了嘴角,“还没想好。可能会考研,也可能去公司帮哥哥。”
应付亲戚们的说辞,直接上搬。
“纪同学看起来不像是没有主见的人,如果你有喜欢或者想要做的事,遇到困难了可以来找我,我很乐意帮忙。”
这话仍然说得很平淡。
但纪湫还是有些诧异。
“多谢您了。还有,您可以直接叫我纪湫,三点水一个秋天的秋。”
“很漂亮的字。”
纪湫有点脸热,“谢谢。”
商皑也道,“你以后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不要叫我商总,很生分。”
纪湫微微有点无措,“那怎么可以……”
这样好没礼貌!
连学校的领导都百般小心尊称商总的人,她怎么可能逾越到叫全名。
商皑把碗筷放下,无波无澜地擦了擦嘴,“你我本来也不是上下级这种关系,私底下叫得亲近点也没什么不对。”
乍一听,无从反驳。
说着就拿起器皿,给她倒水。
纪湫连忙端起杯子去接,“谢谢。”
本是礼貌的行为,商皑却停了动作,“杯子放下。”
纪湫有些惶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说,“溅出来烫到你怎么办。”
纪湫这才恍然大悟,听话地把杯子放到了桌上。
但心里却觉得这点温度还不至于烫到。
商皑又问了些她项目报告进度的事情,纪湫如实回答了。
“发的资料看完了?”
“差不多看完了。”
“有确定下来的方向吗?”
“大致的框架有了。”
“具体说说。”
纪湫有点为难,东西太繁杂了,不知从何讲起,“有点难说……不过我刚才写了点东西,我直接给您看吧。”
说完一惊,发现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别人这么忙,怎么可能有空。
商皑却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起身到了电脑前,“东西转过来吧。”
纪湫抿抿唇:“方便说一下您的邮箱吗?”
商皑头也不抬,“直接加微信。”说着点了两下手机,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继续弯着腰操作着电脑。
纪湫有些犹豫地走过去,看他好像在交代什么事情。
但也不敢多看,扫了微信,不敢打扰,小声告知,“扫好了。”
商皑点了通过,又连忙回到键盘上,快速地敲击起来,似乎忙得不可开交。
纪湫传送文件时,注意到商皑的微信头像。
不是想象中的灰黑底色,而是一张照片。
是拍立得照出来的,里面是一只被折得歪歪扭扭的长颈鹿。
而下方的朋友圈显示也是有图片的。
纪湫一时间不能确定这是私人号还是工作号。
纪湫正发愣,商皑已经处理好了一切,“坐这儿。”
他拍了拍电脑前的椅子,自己就去旁边找了个凳子。
跷起腿挽着衬衫袖子,一丝不苟。
他做事雷厉风行,一向强势,即便纪湫很惶恐坐他的老板椅,但让一个已经坐下的人站起来,好像又呆得有点可笑了。
久而久之,她就懒得在他面前提出异议。
商皑先是看了一遍,她写了有六千字,他一目十行,几分钟就看完了。
很准确地阐述了她表达的想法,又提出了接下来她即将写到的方向,两人不知不觉就讨论了起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纪湫一上午的六千字废了,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重新进行规划。
商皑亲力亲为地在文档里挑了挑,找了另外几个文件。
这些文件一眼看去就知道和刚才领取的资料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密密麻麻的外文,有认识的英文,也有不认识的其他语言,世界各国的文字,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就算是翻译出来也没用,好多理论她根本没接触过。
商皑在边上客观而平静地叙述:“虽然很难,但这些都是最前沿的成果和数据,咬咬牙写出来,对能力必然是突破性的提升。想写吗?想写我就给你讲。当然不想写也没关系,你之前的方案也很好。”
这些资料太宝贵了,全面到恐怖,创新到极点,就是专业领域的学者教授应该都很难找到,更何况有人还愿意给自己讲。
这比她看十本书,查十个月的资料都更有用。
纪湫难得不心动。
就算是不参加比赛,不写完论文,她都很愿意多学学。
“那就多谢您了。”
一下午的时间,原本忙碌的顶层办公室出现了“千年难遇”的空荡。
从S国完成签约回来陈经理从直升梯来到顶层,他正要把文件交给董事长亲自过目,却被风风火火赶来的梁慈拦了下来。
“陈经理把文件给我吧。”
陈经理很是不解,正要拒绝,抬头往百叶窗一瞧,却是呆住了。
偌大的办公室内,电脑前的椅子上却没有商皑的人影,与之相替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
她低着头看着桌面的白纸,认真听着讲解,时不时点头应答。
而那个正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的人,正是他们的董事长。
董事长屈身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眼神很认真,也很笃诚。
陈经理就没见过董事长眼睛里有过温度,当下就皱起了眉,“董事长不是个独子吗?还有个亲妹妹?”
梁慈解释道:“是独子没错。”
陈经理更不解了,“那怎么还辅导起功课了?”
梁慈笑说,“不是辅导,是谈。”
陈经理更加莫名其妙,“谈啥谈?跟个小姑娘有啥好谈的?”
梁慈摇头而笑。
陈经理表示很匪夷所思地走了,梁慈则站在原地又往里看了几秒。
此时正是傍晚,霞光染红了云层,也染红了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