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茗翻了个身,“哦豁,那就是没感觉的意思了。”
纪湫没说话,面膜遮住全脸,看不到任何神色。
脑海里,闪过雪中发生的一幕幕。
风清月朗的男人,站在纷飞的雪里,撑着把油纸伞,在不远处静静等她,藏青色的颀长身影,是天地绝色。
橘子灿烂的树丛里,他双手笼住三千青丝,细致入微为她挽起发髻,放在肩头的下巴,若有似无擦过她的侧颈,恍惚记起,仍是心麻。
暖光熠熠的猫舍角落,他一腔热忱地捧起她的脸颊,所述字字肺腑,句句坚定。从前只手遮天,玩弄权谋,今日却连眼里热意也难克制,羞于启齿又心意连绵,痛苦挣扎又难堪隐忍,哪里还有平日半分冷淡持重的模样。
那时的荒唐,不知起始于怎样一种冲动,此刻的腰间,似乎还残留着不容忽视的余温。
纪湫心中难以安定,被火光吞噬过,身体还留有干疼的滋味。
面膜没有敷够时间,就被她扔掉。
躺进被子里,她不由自主将全身卷成一团,膝盖抵在胸口,仿佛一定要这样,才能稳住心神。
宥茗转身从后把她抱住,轻轻在她耳边开玩笑,“缘主好像内心极度空虚,让贫道来为你填满空隙吧。”
纪湫懊恼地撅起蹄子,把她蹬了回去。
晨光熹微,纪湫早早接到助理的消息。
她起身准备。
熬了一整夜的年轻人们,也都陆陆续续进入公共活动的区域。
那里摆放着老板精心准备的农家早餐。
纪湫端着一碗小米粥,走走停停,矮身钻进半卷的帘子,猝不及防撞见落地窗边,静静读着杂志的男人。
商皑西装革履,禁欲冷淡,手持着一杯美式,偶尔浅喝一口。
阳光把结了霜的窗户玻璃照亮,一片明澈动人的微芒落在他的侧脸。
很快,男人也觉察到了她的存在,从字里行间里抬起头来,端方有礼地点头问了声早安。
纪湫灿然一笑,以表回应。
如今转身,势必行不通,身后忽然传来叽叽喳喳的闹腾。
是夏河一群人过来了。
看见纪湫,为首身穿红色棒球服的小贺热情招呼,“姐姐,过来一起吃啊!”
纪湫心里开怀,脸上都已经对商皑摆出虚伪的遗憾,却听隔档前的小年轻们忽然噤声。
大概是发现了卷帘里半片精英装束,他们吓得噤若寒蝉。
这间民宿里,除了商皑,谁还需要穿得这么正式。
孩子们被吓坏了,连忙对纪湫苦笑,“姐姐,我们突然还有事……”
说罢一个接着一个起身,朝远处溜了。
纪湫深吸了口气,在商皑身边的桌子落座,隔了一个小道,对他讽刺了一句。
“看来你不太受欢迎噢。”
商皑目光未曾挪动,“被一群小朋友欢迎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纪湫搅拌的动作一顿,眼睛戏谑地弯了起来,“也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种感受。”
商皑领会到她话中含义,眼睛直视而去,仿佛有被冒犯到。
是谁把他送去小学的?
是谁给他各种换装的?
现在竟然也有脸反过来内涵他?
面对商皑质疑,纪湫全然不在意。
她得逞地回过头去,大快朵颐起来。
好像商皑这抹异样表情,成了她今日一道不错的开胃菜,很快把小米粥都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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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晴好的天气只持续了两天,今天纪湫从床上起来的时候,窗外黑云压城,冷风呼啸。
纪湫急匆匆回来处理好公司的事务,把接下来的演艺规划安排妥帖,今夜便准备参加沉鲸集团于阁朗大酒店举办的商务酒会。
一连这几天,纪湫都没有和商皑联系。
只在昨日的热搜上看过一条商氏相关。
想必各自都忙得脚不沾地。
况且商皑现在也是独立行走的成年人了,他们似乎也没有联系的必要。
下一次见面,大概就是在民政局了吧,纪湫想。
下楼的时候,天色只是蒙蒙亮。
纪湫昏昏沉沉打着哈欠,到停车场取车。
旧小区的停车场昏暗脏乱,有一条路的灯坏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修好。
纪湫硬着头皮走进黑暗中。
不过十米的距离,加快脚步也就最多一分钟的事情,纪湫却不知为何开始心跳加快。
下一秒,耳畔忽然听见脚步声。
哐哐哐——
那人追了过来。
纪湫顿时头皮炸开,抱起身子就准备跑。
兜头一个黑袋子,随之而来的是世界颠倒。
不知被什么人横抱起来,往车里塞了进去。
纪湫惊慌挣扎,后脖子传来剧痛,她顿时不省人事。
浑浑噩噩醒转过来的时候,纪湫嗅到一股难闻的潮气。
“醒了?”
空旷的地带,声音似乎也有回响。
纪湫强撑着干涩双眼,隐约看见对面的灯光下站了一个人。
在模糊的视野中,男人朝她步步走近。
“纪总,想不到吧,咱们有朝一日,也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纪湫意识逐渐清晰起来,看到眼前之人,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
“姚……万钧。”
药劲还未过去,她发现自己说话也没多少力气。
姚万钧看上去满头白发,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满脸的皱纹随着他的狞笑而抽动起来。
“真是荣幸,纪总还记得姚某。”
纪湫动了动身子,便带动绳索摩擦的清脆声。
眼下她被绑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姚万钧并不在意纪湫满脸的愤怒。
“放过你?商皑把我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放我啊!”
姚万钧勃然大怒,震耳欲聋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回荡。
姚万钧俯身抓着纪湫后面的椅子,凑到她跟前,满眼的红血丝。
纪湫感知到自椅子传来的愤怒颤抖。
姚万钧的眼睛冷下去,“纪湫,要怪就怪你的丈夫,做事太绝。他把我往死里整,我就要让他生不如死。”
纪湫眉头拧紧,“姚万钧,你这样做没有意义。绑架我,威胁不到商皑。”
姚万钧直起身,摇摇晃晃地站稳。
“我知道。商皑和他妻子没有感情,结婚也是家里逼的,这丑闻全A城的人都知道。”姚万钧望着纪湫淡然的一张脸,疯狂地笑了起来,“可那又怎么样?我本来也没打算威胁商皑什么啊。以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我现在就是想一死了之。”
纪湫顿时心中咯噔一下。
“但是,我又觉得自己一个人死了,太憋屈了。所以就想拉着纪总陪我。商皑不爱你,那是他有眼无珠,纪总长得这么漂亮,他不要我要,咱们黄泉路上好歹也有个伴。等你死了,你就去找商皑,闹得他不得安宁……”
纪湫紧紧咬牙,“你这个疯子!你要找就去找商皑啊,找我干什么!”
姚万钧偏过头,“这不是纪总你比较好抓嘛。”
纪湫:“……”从没想到自己也有需要保镖的一天。
姚万钧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腕表,“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姚万钧一张可怖的老脸凑过来,把纪湫凌乱的头发拨开。
纪湫恶心得怒上心头,一头就撞过去。
姚万钧猝不及防被铁头撞到眼睛,吃痛地退后好几步。
等他缓下,手颤抖地摸了下右眼,竟然看到了血。
姚万钧暴跳如雷,上前往纪湫脸上招呼一掌。
纪湫被扇得头晕目眩,还没醒过神,又被姚万钧一把揪住头发。
对方目眦尽裂,“你是怕死得太舒服了是吧。”
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往纪湫脸上贴。
冰冷的刀片,像蛇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可惜了,这脸蛋我不忍心割啊……要不就从这里开始好了。”
纪湫脖子大动脉在冰凉之下突突叫嚣。
正当她以为无可避免要经历一场痛楚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威势逼人的声音。
“住手!”
姚万钧侧身回头,纪湫透过他肩膀看到门口立了一道人影。
男人慢慢走到灯下,刺目的光照亮了他阴郁的脸庞。
姚万钧惊喜地冷笑了一声,直起身。
“哦豁,欢迎商总大驾光临。”
商皑深黑的眸子越过姚万钧,看向凳子上脸色苍白的纪湫,眉头陡然蹙了起来,继而再望向姚万钧时,牙关咬得更狠了几分。
“你说过不会伤害她。”商皑眉宇压着一场骇人的风暴,“你再敢说话不算数,你就什么也别想从我这里拿去。”
姚万钧耸耸肩,“商总早干嘛去了,现在心疼老婆是不是太晚了?”
商皑隐忍着,供一群黑衣制服人搜身。
顺利过关,又被对方用塑料卡带绑住手腕,逆来顺受地被推到跟前去。
姚万钧从未见过叱咤风云的商皑沦落到这般任人拉扯的地步,脸上露出傲然的愉悦。
“商总,东西发了吗?”
商皑没说话,态度仍是冷漠,姚万钧心里不悦,正要嘲讽什么,手机便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