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栩刚直不阿地收下,当然他也并非全然不近人情,耐心挑拣了半天,才从中择出一片薄薄的切糕交给阮林春,意思这是今天的份。
阮林春表示抗议,“可我什么都还没吃呢!”
话一出口,便嗅到满嘴瓜子的清香,再看对面程栩一脸了然的模样,阮林春只得放弃抵抗——好嘛,她确实偷吃了一点,真的就一点点而已。
崔氏本来还想留女儿女婿用膳,可看到两人间微妙的气氛,眨眼便改了口,“我忘了,今儿你大哥回得晚,恐怕等不及开饭,你也早些回去吧。”
坐在马车上,阮林春便生起了闷气,觉得程栩一定是故意的,生怕自己在娘家多待几个钟头呢——就是有这种控制欲强的男人,巴不得老婆跟娘家断了联系似的。
至于崔氏,大概也是考虑到她的处境才不敢强留,生怕婆家为难,对她养胎不利。
不过转眼之间,阮林春便把自己代入进了苦情剧里的小白花,一把鼻涕一把泪感叹起人生无常。
直到程栩递过一方衣袖让她揩泪,阮林春的情绪方缓和些,哽咽道:“你为什么不干脆将我扔在路边,还带回去做什么?”
啊,太入戏了,阮林春头一次发觉自己演技如此精湛,她要是生在国外,没准还能拿个奥斯卡玩玩呢。
程栩:“……许家待会儿要差人来相看聘礼,你知道么?”
阮林春:……她不知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崔氏眼神躲躲藏藏的,虽然她不是外人,可毕竟是平国公府的媳妇,代表的是平国公府的脸面,若盘点聘礼时她也在一旁,两家难免尴尬——好像她这个小姑来当探子似的,多难为情。
怪不得程栩急忙要将她支走呢!
阮林春不免有些愠怒,“既如此,你为何不早说?”差点害她丢脸。
程栩若无其事的道:“我以为你知道呢,谁知你迟迟不归,只好我来做这个人情。”
原来他还是一番好意。阮林春心头的气消了些,又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袖。”
早知道她该提前带几块手绢才对。
“没事,是你的袖子。”程栩老神在在道。
阮林春低头一瞧,果不其然,她自己那块宽大的衣袖上沾满了眼泪鼻涕,怪不得程栩这么一个素性好洁的人方才闷声不响,敢情他分明故意!
阮林春本想谴责他两句,奈何斗嘴斗不过人,只得认输,好在马车上有替换的衣裳,阮林春随手解了一件软袍重新披上。
正忙于更衣,程栩突然说道:“对了,阮侧妃又下了请帖,邀你往重华宫一会。”
自从上次那顿尴尬的家宴后,阮林春对这种活动退避三舍,她可没兴趣去看夫妻吵架。再说,就算阮林絮此举是为了恭贺大哥升官,这姿态未免摆得也太高了些?合着人家还得看她脸色?
等等,没听说崔氏有接到请帖,阮林春脑中模糊闪过一点疑惑,蓦然问道:“是只有咱家收到帖子么?”
程栩轻轻点头。
那当然更不能去了,既非道贺,还有什么理由见面?不管阮林絮打的什么主意,阮林春都坚决不做咬钩的蠢鱼。
她悠闲抚着肚子,“替我推掉吧,我如今胎气不稳,需要静养,可不敢往人堆里扎。”
至少在重华宫传来确实消息之前,她都不打算跟阮林絮碰面——阮林絮的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得赖到她头上?她虽然是孩子的二姨,可也担不起这责任。
阮林絮倘若够聪明识相,就该快点让这件事过去,否则拖得越久,吃苦受罪的将是她自己。
第81章 . 沙雕 无论哪个时代都不乏沙雕啊。……
阮林絮正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招呼, 或许她该补个妆,好掩盖气色不好的问题?不,那样反而容易引起疑心, 直说孕期身子不爽便是——如此才能站到道德的至高点,阮林春身为姊姊, 来探望她这个妹妹是应该的。
可她却想不到阮林春会拒绝她的好意,眼看画墨原封不动地将请帖退回来,阮林絮不由得沉下脸, “你怎么办事的,人呢?”
画墨嗫喏道:“世子夫人婉拒,此事奴婢也不好硬做。”
她心里觉得侧妃娘娘怕是失心疯了, 好好的小产为什么要推给别人,还是同出一族的姊妹?仅仅因为妒忌就这般行事, 叫人知道不得笑掉大牙么?
阮林絮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就是看不惯阮林春如此风光得意,才刚嫁进程家就轻狂得不知天高地厚, 往后还得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什么都有了,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难道仅仅因为出身的不同,自己就注定要在她阴影下屈居一辈子么?
阮林絮不甘心,就算判不了阮林春死罪, 可一个不慎弄掉皇嗣的罪名也够她在天牢度过下半辈子了——程家要是聪明,就该留子去母,省得这贱婢玷辱他家门楣,再不然,连那小畜生一并舍弃是最好的。
阮林絮嘴上不承认,但是心里很知道, 她此举并非为打压皇后一党的势力,为顾誉铺路,而是单纯施加报复——阮林春带给她的痛苦,甚至远甚于失去孩子的剧痛,她们姊妹之间,必须有一个解脱不可。
她轻轻瞬目,“拿着我的名帖,再去求见吧。”
画墨不敢违抗,道了声诺便悄悄退出,主子小产之后看上去是沉静了,可她却更害怕了——从前主子不过形同疯妇,如今却真正变成了疯子,比起现在寡言罕语,画墨宁愿小姐还像从前那般摔杯砸盏地发脾气,而非这样令人恐惧。
让她生出命悬一线的惶惑。
但,她又能怎么办呢?受命于人,荣辱皆是一体。画墨唯有硬着头皮又往程家跑了一趟。
可惜仍是徒劳。
阮林春依旧不肯见她,还专程请了个大夫去国公府坐镇,成天在小院子里熬药,她在外头远远闻着都嫌呛得慌。
画墨只能将情状如实禀报。
“胎气不稳?”阮林絮冷笑,“她这样柔弱,就该停了铺子里的生意,好好将养,怎的还是一丝都不肯懈怠?”
虽然那几间店面都被阮林春夺去,可阮林絮好歹留下了几枚人手,替她盯着里头一举一动——虽然账目被掌柜管得甚严,压根做不了手脚,可据那几个小子观察,阮林春一月少说也得去个三五回,这时候倒不怕流产了?
虽然知道阮林春故意装病做给她看,可阮林絮又不能冲进她家指责她撒谎,何况,她小月过后下红不止,气血两亏,走动都嫌艰难,如何有气力去程家争论?
难道只能让这件事不明不白过去?
阮林絮紧咬下唇,眸中有浓重的不甘,这个孩子就算生不下来,可也不能白白牺牲,必须为她所用,否则,她半年来的辛苦算什么?
画墨踌躇片刻,道:“奴婢方才听闻一个消息,不知当说不当说……”
“讲!”阮林絮看对方的表情便知不好,但,此刻她还有什么禁不起的?
画墨怯怯抬眸,“不过是那些宫女太监流传的闲话,说是殿下有意纳表小姐为正妃……”
阮林絮只觉下腹一紧,酸痛感再度袭来,太医叮嘱她务必好好调养,但此时她怎还有心情?
少不得忍疼问道:“哪位表小姐?”
“可不就是丞相府那位,”画墨讪讪道:“今年正当二八芳龄,原本想在朝中好好寻趁一门亲事,却不知怎的风言风语传到重华宫来了。”
倘若说的是别人,阮林絮还能当成半真半假不放在心上,这位宛小姐可是顾誉亲上做亲的表妹,在宫中又有两位同姓的姑母撑腰,身份自然不一般,若真有此闲话,和板上钉钉已差不离了。
该死的顾誉!明明答允等她生下皇孙就立为正妃的,谁知这么快就变卦!阮林絮又气又恨又流泪,比起孩子没了,丈夫的背叛更叫她痛心——他怎可一面跟她蜜里调油,一面又跟那位表妹好得如胶似漆?
画墨眼看自家小姐脸色惨白,少不得安慰道:“究竟不过是谣传,娘娘还是想开些吧。”
谣传?呵呵,真当她是个软弱可欺的活菩萨,眼睁睁任人宰割么?若不趁早动作起来,等圣旨颁下,便再无挽回之机。
阮林絮狠狠握紧怀中抱枕,掐着拧着,仿佛那是负心汉的血肉。你不仁,休怪我不义,这回,顾誉休想她再做一个听话的摆设了。
阮林絮的情绪很快平复过来,让画墨给她端了碗参汤,闲闲道:“找个机会,请宛姑娘到府中来一趟吧。”
画墨诧道:“小姐是想跟她好好谈心吗?”
从来家庭之事,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想和平共处,她看难。
阮林絮的神色看起来却很轻松,莞尔道:“当然,我还要送她一份厚礼呢。”
敢和她争的人,就必须承担相应后果。她倒要看看,那位宛小姐的能耐,是否足以度过这场危机。
*
新春的第一声爆竹响起之前,重华宫迎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阮侧妃小产了。偏偏这场意外并非天定,乃是人为——丞相府最小也是最美貌的一位姑娘去她表哥府上作客,结果言语不慎与阮林絮起了争执,恼火中推了一把,阮林絮当即便血流如注,至今仍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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