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那个男人往后猛地退了一步，像是被吓了一跳，一句惊叫脱口而出：“我的上帝，这是哪来的乞丐！”
西斐尔的脚步猛地一滞，而那个男人身后的其他人类已经嚷嚷开了。
“什么？什么乞丐？太空休息站中怎么会有乞丐？”
“瞧，在楼梯那边——他一直盯着我们看，不会是想要过来向我们乞讨吧？”
“小声点、小声点……老天，他看上去比那群废星的垃圾佬还要落魄。瞧瞧他那身衣服吧。”
为首的男人已经满脸愠怒地转身看向傀儡，压低声音斥责道：“你们这边的餐厅里怎么会有乞丐？他在一旁那样盯着，让我们怎么吃得下饭？”
那只傀儡的声音响了起来，平淡无波地告诉男人：“他不是乞丐。”
剩下的话，西斐尔已经有点儿听不太清了。
他的耳边嗡嗡作响，即便是被抓走关进囚笼的这么多年里，他也从未感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曾经高高在上、被世人尊崇的光明大祭司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称作“乞丐”，西斐尔的脸犹如在被火烧，恨不得当场消失。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缩紧肩膀，恨不得钻进地里，拼命地试图逃避那些人的视线。但他仍旧能够感觉到他们嫌恶的目光钉在了他的身上，似乎在上下打量着他。
羞耻之火在心中燃烧，来自黑暗的邪念同时滋生。
那些无知的人类凭什么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凭什么肆意嘲笑他？他们知道什么？
他们犯下了傲慢之罪，他们无礼地冒犯了光明之子。
他们——他们都该——
颤抖的目光触及自己被黑暗侵蚀的身体与褴褛的衣衫，狂躁的情绪与恶念骤然被冰冷刺骨的水扑灭。
……乞丐。
他们并没有说错，西斐尔想，他现在确实像是一个乞丐。
自厌的情绪在那一刹达到了顶峰。他恨那些对他评头论足的人，更恨自己。
“祂”给予他干净的衣服，想必就是因为这些即将到来的客人吧？但他没有穿上那些服装，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令那些人避之不及，怎么又会愿意让他去近身接待。
西斐尔心中并无如释重负的情绪，与“祂”的交易被他搞砸了，奴隶主即将挥起愤怒之鞭，降下惩罚——“祂”会推迟放他回到艾卡西亚的日期。
不、不行，他必须要想办法挽救这一切。
可他能做什么呢？像那些卑躬屈膝地讨好主人的仆人一样，做出一些令人发笑的蠢事吗？这个念头光是在他的脑海中升起，就令他焦躁发狂。
他的脑海像是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是现在所感受到的耻辱，一半是对未来的不安。西斐尔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撞见那只傀儡转过头来。
它在看他，像是马上就要开口说话。
“听到客人们说的话了吗？还不快点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抑或是：“等着吧，你把事情搞砸了，主人一定会惩罚你的。”
那只傀儡面对他时总是有点瑟缩，简直像是有些怕他。它不可能对他说出这种话——但西斐尔还是无法制止地想象出了它暴怒的声音。
下一秒，它发出了声音，与以往一样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
“那是我们休息站的小主人。”
傀儡说：“不是乞丐。”
“你们这样侮辱他，主人感到很不悦。她请你们离开这里。”
第20章
路易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中，这是他头一次被人赶出餐厅。这让他想起了一些年少时不好的回忆，也让他觉得分外没有面子。
“走就走，”身边有个下属连忙给他解围：“这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压根没人愿意关顾，你一个机器人嚣张什么啊？”
但路易不愿意就这样被驱逐。在这么多下属面前，他怎么能就这样被赶走？
这也太丢脸了！
“凭什么不让我在这里消费？”他抬起头往餐厅四角扫了一眼，不知道这里的监控摄像头放在哪里，嘴里嚷嚷道：“你老板呢？让人亲自出来跟我说话！我是汉普顿家族的十七少爷，跟我说话之前可得好好想一想后果！”
这只西装小人的头上不停地冒出【-1】、【-5】、【-10】的气泡，叶闻笙却压根不在意。
她的目光一直专注地落在小精灵的身上，看见他的头上也慢慢跳出一个【+1】，这才松了口气。
她转开视线，重新看向暴跳如雷的路易，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送上门的订单，不要白不要。”叶闻笙有点儿生气地嘀咕，愤愤咬了一大口蛋糕，把手机平摊在桌上，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敲。
于是下一秒路易就听见那只机器人态度一转，对他说：“好吧。你可以在这里用餐。”
这和他预料中的走向并不相符——即便他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会在听到“汉普顿”这个姓氏后都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一副阿谀逢迎的嘴脸。
他并不稀罕在这里用餐，他只想要让这里的店主出来跟他赔罪。路易正要开口说话，那机器人又开口了。
“但是我们的餐厅与其它餐厅不一样。每日提供的餐点都视店长心情而定，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因此食物的价格也很高昂，只怕你们……”
机器人停顿一下，明明声音无波无澜，无机质的眼珠中更是没有分毫情绪，但路易就是能察觉到它的未尽之言。
他一时间感觉有点儿难以置信。
“我可是汉普顿家族的少爷，这世界上有什么是我吃不起的？”他嚷嚷着，大摇大摆地走进餐厅里坐下，冷哼一声：“尽管把你们这里最好吃的东西呈上来。”
他身边的几个下属脸都绿了。
如此明显的激将法，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脑子里装满了浆糊的绣花枕头会上当了。几个人对视一眼，难得有了一回默契，纷纷读懂了别人此时此刻内心的想法。
——上门给别人宰，难怪这个身上流淌着汉普顿血脉的少爷会被分到他们这个专门负责收购废星垃圾的冷门部门里来。
好在商务出差中的吃住都由汉普顿公司报销，就算进了黑店，那当冤大头的也不是他们。
上司都进店里头坐下了，他们总不可能调头离开。有人坐下去之前还往楼梯口那边看了一眼——刚才还低着头站在那里的身影不见了。
六个小人全部在一楼落座，叶闻笙自己都有点儿吃惊。
她哼哼一声，把嘴里塞得满满的蛋糕咽了下去，又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牛奶。
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打字。
【[机器人01]：“我们餐厅今天卖蛋糕，有巧克力、香草、草莓和芝士四种口味。你们要来点儿什么口味的蛋糕？五百星际币一份哦。”】
【[路易·汉普顿]：“蛋糕？呵，我还以为你们餐厅有多特殊，不过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甜点而已，我早就吃腻了。”】
【[路易·汉普顿]：“不过是五百星际币，人均上万星际币的餐厅我都吃过。这个星域里能接待到的顾客都是垃圾佬吧？就这也称得上价格高昂，真是笑掉大牙了。哼，随便上吧。”】
桌上其他小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叶闻笙让小机器人进了后厨，拿六块蛋糕出来。
她在手机屏幕前哼哼笑，现在的心情可愉悦了。
田里的小蛋糕只有巴掌大，小小的一块，肯定吃不饱。但它长得特别精致，看着就知道特别好吃。
叶闻笙给它的定价是十二星际币一块，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写上餐厅的菜单上。
现在一块蛋糕五百星际币卖给这只小人，六个人上六份小蛋糕，她一共能赚到三千星际币。
路易还在那边嚷个不停，但她心里舒服了，暗戳戳地觉得自己为小精灵报了仇。
……做黑商来钱也太快了吧！
但叶闻笙也就在心里想想，比起在游戏中赚大钱，她更喜欢用味美价廉的商品刷满NPC的好感度——反正绿色和紫色的种子都很便宜，不白送基本不会亏本。
她没什么物欲，又是个喜欢玩游戏宅在家里画画的阿宅，除了买买游戏和外卖、偶尔添添衣服和护肤品、再偶尔进进医院，平时基本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叶闻笙有很多钱，看着钱生钱也太无聊了，于是十八岁生日那一天就学着大哥开始资助落后地区的儿童上学，平时也常在众筹软件上为一些有需要的人们捐款。
这些事情都会让她收获满足感。
而她在游戏中也特别喜欢看到深陷于贫穷中的角色吃到平时他们买不起的食物时会露出的那种表情，感恩、喜悦、幸福，那种情绪会感染她，让她也变得快乐起来。
尤其是这个游戏的建模精致到角色的神情都做得栩栩如生。
就比如现在，看到刚才那几个对着小精灵指指点点的小人脸上明显有几分僵硬的神色，叶闻笙好像打仗赢了一样，心中好快乐哦。
小机器人端着个小餐盘从后厨走了出来，餐盘上放着六块小蛋糕，不多不少正正好。
六盘点心被摆上桌，路易的脸有点发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