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茶盏被碰倒,苦涩飘香的茶水顺着桌案哗哗滴下,一如陶弘声脸上的冷汗。
他勉强咳嗽几声,几乎是送神一样把陶子赫送下了山。
趁着四下无人,陶弘声没有回伏苍殿,而是顺着小路来到明目峰后头的一坐附属小山。
虽然山头小,可它恰好位于灵脉之上。灵气浓郁到空中白茫茫一片,走进其中,吸上两口,就感觉通体畅快,明目明心,修为低的估计待上不久就能进阶。
陶弘声犹豫地走进灵雾之中,走了许久,来到一片黄土深沉的巨大洞府之前。
徘徊的日光在这里止步。灵气翻滚,怪石嶙峋,偶尔显露的狰狞浮雕,像是择人而噬的鬼怪,幽幽地悬挂在头顶,让人不敢直视。
陶弘声恭敬地行了个作揖礼,站在洞府外,小心翼翼地唤了声:“道尊。”
风起,青色竹叶翻飞,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吞吞口水,静静等着回答。
许久,洞里才慢悠悠地传来一道嘶哑苍凉的老年音:“何事?”
“陶子赫回来了。”他不敢耽搁,生怕一个不如意里面的老者暴怒,“就是尤音与我的儿子,他回来了。”
“哦?就为这种小事,你来打扰我?”他说第一字时,陶弘声就知道不妙想逃。等到说完最后一个字,一股骇人的威压像一条巨大的鞭子,把他狠狠抽到空中。
他绣有各种符文的法袍察觉危险自动一寸寸点亮。然而在强烈的风刃之下,还是一寸寸裂开,露出他后背数十道皮开肉绽的青紫伤口。
这些伤口里涌动着不属于陶弘声的雷力,引不出来,只能任由它们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陶弘声像条死鱼砸到地上,急忙爬起来大喊:“道尊息怒!息怒!”
“我只是见那小子特别有天赋,想培养他,但是又不敢做主!”
里面的老者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你堂堂一介剑宗之主,什么事都不敢做主,你是废物嘛!”
陶弘声汗流得更多,懦弱地趴在地上,“道尊才是这剑宗的主人!我不敢雀占鸠巢!”
洞府里面哈哈大笑。
陶弘声抹了把汗,略微松口气。
“既有天赋,那便培养。对了,让那小子收收心,我可不需要一个一身反骨的白眼狼。”
陶弘声连连应下,小心试探道:“道尊,那我便退下了?”
“日后再为这等小事打扰我,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陶弘声告饶,确认里面的人肯放过自己后,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新衣服换下,逃命似的回了伏苍殿。
*
医修谷内,巫夏正跟上善道人道别。
一晃十年,她也算在这里混了个眼熟。
“巫道友,虽说用九转丹轮大法修补了你的丹田。但是你回去后切忌修行过度,避免旧伤重发。”
巫夏自是小心应下,一出医修谷,迎着茫茫暮色,她祭出秋雨剑,御剑飞行。
这几年修为不上不下,唯一让欣慰的,就是学会了御剑飞行。但她也不敢托大,一旦察觉灵力运转滞涩,就停下休息。这样飞飞停停,足足花了五日才回到剑宗。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宗门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变。
她先回无悔峰,遥遥对着华容道君的洞府拜了一拜。接着来到退居后勤的巫衡,把他前几日索要的金行物交给他。
自从前十年他化蝶遇上危险,导致两对翅膀折断,化蝶失败后,宗门就让他退居后勤,领着微薄的分例了。
但是他平日大手大脚花惯了,这次又关护着他本命飞剑究竟能不能炼成,便厚着脸皮问巫夏索要练剑需要的一个稀缺材料了。
巫夏很唏嘘,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化蝶意味着蝶族成年,是一道分水岭。跨过它,才算真正的成为一个“纯蝶”,意味着潜能和回报。巫衡化蝶失败,那他以后的修为注定徘徊在筑基,宗门不可能再在他身上砸资源。
她不禁为自己即将迎来的化蝶期感到惴惴不安。
希望能通过吧。
“师姐,首席弟子比试已经开始了,你还参加吗?”巫衡哄着怀里哭闹不止,还挖他脸的小娃娃郁闷道。
巫夏摆手,急忙问起另一件事,“剑宗里有出现一个叫陶子赫的新弟子吗?”
这十年生活□□逸了,安逸到她险些忘了这个人。
这也不怪她,刚想起书里内容那会儿,就像是2012世界末日那样惶惶不安。后来2022了,过去十年啥也没发生,就逐渐懈怠了。
她对他都快没印象了。
巫衡还以为是陶子赫声名远播到医修谷了,没多想,“你问他干嘛?泰宁嘛,进宗不过十年,就获得剑仙称号了。”
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晴天霹雳,巫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他的名字,他的消息。
一切顺利地像是假的,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托着茶盏的白腻皓腕晃了一下,她把茶饮尽,仔细回想了下那个梦。
梦里他说自己把他从问心台踢了下去。
问心台是问心剑宗的门面,一般弟子只有进山那一天,要在那儿经历“问心”。
渡过这一关,方可入宗。
她因为常年在外,没有踢他遭他怨恨。
也就是说——剧情误打误撞地改变了。
是不是……他以后也不会勾结魔道,屠戮同门了?
“今天好像是他和小霸王决斗的日子,估计两人要打得够呛,小霸王可是恨死他了。”
巫衡随之而来的一句话把她过于美好的幻想掐死在了摇篮里。
小霸王可不就是陶逸春!
怎么回事?
“大家都说陶子赫是宗主私生子呢,我看也悬。”巫衡煞有其事八卦道,“你没看那陶子赫,和小霸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巫夏:“……”
“我先走一步!”她御剑飞行,接连翻过十几座山头,遥遥地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透明光罩笼着演练场。
十年一度的首席弟子比试,是剑宗最为热闹的盛事。
在这里,只要你想,你有实力,你就可以挑战任何人。赢得首席弟子称号的人必然会成为下一代剑仙,也会获得人人艳羡的奖励。
光罩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众人的视线全落在中间的那个乾坤擂台上。
擂台看起来不大,但其中自有天地,乃几位长老合力劈开而成。
光罩内不得随意施法,防止有人暗算擂台上的参赛弟子。巫夏收剑,两脚踩在地面,竟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怎么回事?他一直在引着陶逸春攻击,自己却不还手,只一味躲避!他还打不打!”
“这他妈是□□裸的鄙视啊!你没看小霸王吗!累得跟头牛一样!”
“我靠!那是什么!怎么陶子赫也会!”
伴随着车辙似的滚滚雷音,一团狂暴翻滚的雷云渐渐浮现在擂台上方。
层层叠叠的人群像水一样在巫夏面前散开。
一声怒吼清晰地响彻天空。
陶逸春满脸是汗,双目通红,死死瞪着天上的雷云。
“你怎么会的!”
“九天雷法!是九天雷法啊!陶子赫居然会陶家秘法!”
“慢着!他施法却不用!只是在挑衅小霸王!”
众人大呼,此刻心中的震惊已不能用言语表达。
石锤了,陶子赫是私生子石锤了啊!
擂台上二人风驰电掣,满场都是虚影,身形快得看不清。
频频出招却落不到实处的陶逸春气急败坏,脚猛地一蹬,踩破一块玉砖,一个腾空拉开距离。他周身气势骤变,闭眼双手捏决,一点点细小的坚硬白色从腰腹处显露。
那白色蔓延得极快,转眼之间就顺着衣袍覆盖了他的整个面颊。
灵气蒸腾,冲上云霄,天上属于陶子赫的那片狂暴雷云似有所感,朝陶逸春的那片靠拢。
待两片雷云融合,豆大的雨珠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水汽迅速弥漫,整个擂台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什么?”有人颤着声问,为什么,陶逸春那方的气势猛地变强这么多!
余音刚落,陶逸春睁开眼。
他黑色的瞳仁消失,眼白占据了所有位置。
像是整个世界都被按下暂停键,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臣服感笼罩在每个人头上。
他张嘴,似有似无的吟唱声混合着哗哗的暴雨声,丝丝缕缕地钻入这天地间每一寸位置。
微风夹杂雨丝,轻抚脸颊。
巫夏一愣,从梦魇中醒来。
周围绝大多数人都闭着眼,一脸享受,有的在做怀抱婴儿的动作,有的双手举高,似乎要拥抱他人,还有的泪流满面。
就连裁判也如此!
他们都还沉浸在梦魇中。
巫夏看向陶逸春。
是龙鳞。
白龙族的龙鳞护甲。
陶逸春唱的也在模仿龙吟。
龙鳞加龙吟,成就了强大的幻阵!
龙族作为最强大的一个种族,统治了大陆近千万年。
可是近四千年前,黑龙族、白龙族、金龙族不知何故一夜覆灭,东海、西海、北海也成为了生死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