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瓣一开一合,苦涩的中药味溢了出来。
巫夏闭了闭眼,猜他说的是糯米纸。
“能啊,不过没味道,可吃可不吃。”
陶子赫低头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冲淡了嘴里那股苦味。
吃了一个还是很苦,他又吃了一个,等到嘴里终于被甜味弥漫,他缓缓吐了口气。
巫夏吞吞口水,埋着脑袋翻书。
修真界其实对于文化这一块不大重视,实行三年义务制教育,基本上认字就行。儒修倒是与寻常人不同,他们出口成章,有时甚至一个字就是一个招式,所以他们要参透文章含义,阅览天下书。
只有三年级水平的巫夏丝毫不慌,毕竟上一世还寒窗苦读十九年,教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绰绰有余。
她买的这本“字典”前面类似于儿童启蒙读物《弟子规》,文章由简入难。
大概扫了一眼,念着他是个病人,不宜过于用功。她决定这几天每天带他念一个句子,教六个字。
其实六个字也有些多,她以前就是学语言的,知道让一个初学者不成体系地学认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不过反派应该很聪明,他肯定能接受这种强度。
陶子赫放下糖葫芦,坐到她身边。
乡下的夜晚基本上不点蜡烛,好在巫夏有琉璃灯。
无边的昏暗被一束橘色光芒驱散,背后的墙上投下两道靠在一起的影子。
书放在陶子赫面前,巫夏撑着下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念出了第一句话。
陶子赫今天乖巧地不像话,她说一句,他就念一句。
一个句子读了几遍后,她开始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认。
出乎意料地,有些字他居然认识。
“以前徐秀承诺过要教我,学了几个字。”他语气毫无起伏,左手抓着砚台,似乎是想磨墨。
巫夏按住他的手腕,“今天不写字。”
陶子赫绝对是在生气,但毕竟有求于人,对方还是他“师父”,他忍了。巫夏观察他的表情,很美妙地猜着。
“你再教点吧,我可以记住的。”
等她合上书想回去休息时,破天荒地,他拦了一下。
巫夏这几天白天一直在搜查,其实已经很累了。
陶子赫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却莫名地透露出一种刻意隐藏起来的期盼。
巫夏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愣了一下。
不知怎的,她忽然很想知道,梦里那个屠戮同门的陶子赫,在前几天有没有遇到蛛魔?
在他几乎重伤不治,因为一点医药费就被陶青周红抛弃时,他有没有遇到一个教他认字、传授剑法的人?
有,还是没有?
第13章 吃鸡
“怎么,你很困?”陶子赫盯着她扯扯唇角,手里的书还摊着。
“你不是仙人吗?怎么还需要睡觉”
巫夏重新坐下,大拇指和食指拈起来翻开一页纸,慢吞吞照着念。
由于很困还被迫加班,她教学态度敷衍很多,吐出的字逐渐含糊不清。陶子赫推了她一下,摇摇欲晃打瞌睡的巫夏瞬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陶子赫:……
他没有再叫她,坚强地用左手磨墨,把粗糙的白纸摊平拿砚台压着。观察了下册子上那几个字大致长什么样后,他一丝不苟地练起字。
即便已经够小心翼翼,然而由于笔触、手感的原因,第一遍写出来的字还是歪歪扭扭,丑得不行。
他没有气馁,又写了几遍,等到写满半张纸,望着与册子上几乎无二的大字,又望向脑袋整个都埋在手臂里的巫夏,他欣慰地点点头。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个师父能文能武,他还是很满意的。
被大反派满意的巫夏在睡梦中腿一蹬,惊醒过来。
“怎么了?”
见她一脸慎重,拍了两下脸颊就准备冲出去的模样,陶子赫作为徒弟关心道。
“我放那边的‘封’字符有动静,可能是蛛魔。”巫夏皱眉,“我得去看看。”
“你去干嘛?去找死吗?”他表情古怪,“那天你都没有打过它们,现在去到底是谁打谁?”
巫夏:“……什么叫找死?除魔灭魔是修士一辈子的使命,只要它们敢出现,我就得正面迎敌!”
月色似水银,簇拥着清风进屋,陶子赫走到门口,望着远处的大山。
“我还挺好奇的,明明你打不过它们,怎么还有胆子深夜一个人去查探?”
“什么叫我打不过?你讲话注意点。”巫夏气闷,“那是因为前几天有两只!”
“如果这次还是两只呢?三只四只五只?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陶子赫!”虽然巫夏很理解他,但还是真的生气了,“除魔卫道是每一个修士的责任。以后你也得担起这份责任!”她想到原著里他勾结蛛魔屠戮同门,更加烦躁,“反正你谨记这份责任就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来不及了。”
他站在月色里,神色莫名,闻言却也没有再阻拦,为她让开一条道。
白光一闪,秋雨剑出现在掌心,巫夏一脚踏进院子里。
“你不害怕吗?”
突然,身后的陶子赫好像察觉到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若有所思地轻声说,“我感觉你在害怕。”
握着秋雨的手一顿,巫夏险些没抓住它。
她回头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再忤逆师父,小心我回来打你!”
说罢,朝印有“封”字符的大山那边赶过去。
夜深露重,又是农村,她掐个避风诀,连续几个跳跃,没一会儿就来到山头外延。
蝉鸣蛙叫打破夜色的宁静,她与月色融为一体,目光落在远处鼠头鼠脑的黑影上。
修士五感异于常人,即便距离远,她还是一眼就看清那是个中年男人,三十岁左右,浑身破破烂烂,脸上有血污。
三张“封”字符彼此之间间隔很远,又高高地挂在树上,按理说凡人是不会注意到它们的。可这个男人一脸愁色,抱着树干绕来绕去,明显是在为“封”字符发愁。
风带来他身上蛛魔的气息。
巫夏从右边绕进树林,悄无声息地逼近他。
贼头贼脑男人脚步猛地顿住,一股寒气从心里猛地涌出来,几乎把他冻僵。
刚刚是不是有人拍他的左肩?
他头皮发麻,身子僵硬,两条腿抖个不停。
那只阴凉的像是死人的手再度拍了拍他。
他再也忍不住,“啊呜啊呜”地鬼叫,眼泪鼻涕一起冒出来。整个人朝前扑倒,肚子露在上面,双腿不停蹬着,几乎要蹬出火来。
“别杀我别杀我!”他鬼哭狼嚎地惨叫。
巫夏:……
这人怎么这么不经吓?嫌疑都直接可以排除了。
“起来,再叫就杀你。”
中年男人还在那儿蹬腿,像一条翻不过身的鱼,似乎这一招可以把所有的妖魔鬼怪踹走。嚎了半天也没见把刀贯穿自己,他抹了把鼻涕,心惊胆战地摸着胸膛站起来,哭道:“你是谁咧?大半夜为什么要吓人!”
一张“封”字符飘到巫夏手里,她一抖,巴掌大的纸像是活过来,直直朝他飞去罩住他的面门。
还没等他爆发出凄厉的哀嚎,这张纸就轻飘飘地落在空中不转了。
没事?跟蛛魔没关系?那为什么身上带着蛛魔的气息?
难道是……村长丢失的儿子?
“你是谁?”
果不其然,那人答道:“我是周明啊!我家老头子呢?我要回去找他!”嘴上说着,他拢拢衣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道:“可吓死了乖乖嘞!幸好我激灵跑出来了!”
巫夏一问,原来他被又黑又大的大怪物抓走。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不曾想在山洞里呆了半天,那两只蛛魔都没回来。他就用随身携带的柴刀把蛛丝割断一路跑了回来。
其中艰险,不必多说。
巫夏见他怕得厉害,主动把他送回家。村长自是千恩万谢,还拿了家里的土特产和一点碎银子给她。
土特产是两个泡菜坛子,据说很可口。她没拒绝,晃悠悠地回了周大丫家,把坛子放在大丫门口自去睡了。
打理完一切,她躺在丸子床上,琢磨这个小小的山村。
蛛魔喜食人,长长的口器扎进人的脑袋里,像喝饮料一样把人吸干,只剩皮囊。
一般而言,它们更中意人修,至于凡人,据一位被抓起来严刑拷打做研究的蛛魔说:口感不好。
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们一丁点也不吃,村里消失的人,包括周大丫的娘亲,估计就是被它们吸干了的。
巫夏困得厉害,却睡不着。她辗转反侧,还是爬起来拿出玉简给巫衡师弟发了一个消息:“世俗界又出现蛛魔了,两只,我已经杀掉了。”
她不由想到两百多年前,一场动荡席卷了整个修真界。
赖以为生,绞杀过无数蛛魔,保护修真界数百年的喜别离长城崩溃了!
崩溃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那道象征新生的光膜又自动补全,把所有想钻进来的蛛魔全部灭杀。
只不过崩溃的原因一直到现在都是机密,巫夏还是亲传弟子才有资格了解这一点。在其他人眼里,喜别离一直伫立在那儿,静静地守护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