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抬眼看他,良久才开口,“免礼。”
“谢郡主……”冯远斟酌了半天的说辞,咬了咬牙,“郡主,实不相瞒,下官这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按照正常的发展,郡主应当下一句会问“何事”,但她却只是伸手端起了茶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完全没有接茬的意思,这茶似乎不怎么样,郡主只喝了一口便微微皱了皱眉,随即放下了杯子,用手帕掩着轻咳了几声。
冯远见此,心中更是紧张,果真不愧是太后亲自教养出来的,果真是一举一动都带着天家威严,“此事事关……事关徐州太守沈大人,下官斗胆,想来向郡主求助……”
越说,冯远的底气就越不足,此事本就与长宁郡主无关,徐州太守虽不及郡主身份尊贵,可到底强龙难压地头蛇……反正若是换了他,定然是不愿意搅进去的。
郡主将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扔,随着这“啪”的一声,冯远的心也提了起来。
“要我帮你,并无不可,但我为何要帮你?”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冯远只能硬着头皮回话,“下官曾听闻郡主性情直爽,嫉恶如仇,为人最是公正,若是放任凶手逍遥法外,想必郡主也是不愿意的吧?”
“呵……你既如此铁了心要抓住凶手,那你按照律法惩处便是,何必求到我这儿?左不过也是贪生怕死,怕得罪了沈连,会引得他报复罢了。”
被人一下戳穿了心思,冯远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大概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吧,“那是自然,郡主身份尊贵,自然不怕沈大人报复,可下官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属实是没有这个胆子,因此才求郡主帮忙。”
沉默良久,郡主叹了口气,“你倒是聪明……也罢。”说着她从头上拆下一只凤凰金簪,“这簪子是圣上御赐之物,你就拿着它,算是狐假虎威吧。”
冯远心中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御赐之物,便是如圣上亲临,他赶紧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手,恭恭敬敬的将发簪接了过来,“谢陛下,谢郡主!”
第二天一早,冯远就急匆匆地升堂,提审柳氏与沈十三,原本柳氏一直是将过错一人揽下的,要不是言辞之间有些自相矛盾,沈十三说不定真就逃掉了,如今上了堂,柳氏还想做最后一番挣扎,结果沈十三看到她,第一句话就是,“冯大人,我跟这贱人可是没半点关系,她杀夫,害人,你叫我来做什么?”
此言一出,柳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啊?我无情,你连十几年的枕边人都能杀,还说我无情?”
“你!”柳氏气得眼泪直流,冲着冯远重重地磕头,“冯大人!我招,我全都招!是沈十三!是他让我除掉王奎,也是他在计划失败之后让我污蔑王奎的!”
冯远看向沈十三,“如今人证在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意料之中的,沈十三一脸的不在乎,“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可是徐州太守的侄子,你一个小小的九品县令,能把我怎么样?”
“哼,早知道你会这样说。”冯远一招手,师爷关植就双手呈上了一个盒子,冯远接过打开,正是郡主交给他的那只簪子,“这可是圣上御赐之物,见此簪,如同见到圣上!沈十三,你还不跪下!”
沈十三这才慌了,但他还是不死心,“你、你说这是御赐之物,它就、就是御赐之物啦!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呢!”
“此簪乃是长宁郡主亲自交于本官,如何有假?来人,把这两人都给本官押下去,斩立决!”
“是!”
其实本不必斩立决这么着急,但是迟则生变,冯远只是怕沈太守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403章 洗冤录(四)
待沈十三处斩之后,隔了几日,冯远才想起来还要把簪子还回去,此次多亏郡主帮忙,他想着要好好感谢郡主,所以就托人寻来了一罐上好的普洱茶,准备当做谢礼。
到了郡主府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少年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头张望,若是换了旁的人家,估计早就被家丁打走了,但郡主府的家丁就只是站在门口,像没看到一样。
冯远不由得好奇,上前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就这一下,把对方吓得够呛,尖叫一声,后退了数米,“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冯远只好主动问起,“你站在这郡主府外看什么呢?”
“我、我、我……”
得,又改说“我”了,冯远暗自叹气,等他自己说出来,天都要黑了,“你是来找人?”
少年眼睛一亮,使劲点了点头。
“那你找谁?”
少年扭扭捏捏地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仙、仙女姐姐……”
“仙……”冯远有些不解,犹豫了一下,搭上少年的肩膀,“你在外面看也看不到,这样吧,我带你进去。”
“好!”
“但是咱可提前说好,这郡主府不比寻常人家,规矩森严,你进去之后,可不准乱跑,也不能乱说话,知道吗?”
“知道!”
郡主府的家丁是认识冯远的,他要带人进去,两个家丁也没拦着,只是嘱咐了一句要是这少年犯错,可得追究冯远的责任。
这倒是冯远第一次进郡主府,上一次来求见,只是站在外面,没能进来。
府内和冯远想象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是相去甚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朴素,只是景致错落,草木茂盛,倒也显得雅致,管家一路带着两人来到了花园凉亭处,郡主正在凉亭中看书,几个小丫鬟在玩捉迷藏,中间那个蒙住眼的,是之前见过几面的那个郡主的贴身丫鬟,几人嬉戏时,喊她“柳依”。
见管家带着两人过来,几个小丫鬟也不再玩闹,柳依摘下蒙眼的布条,见是冯远,顿时就不大高兴了,“怎么又是你!”
冯远倒也不恼,恭敬地冲凉亭之中动都没动一下的人行了一礼,“此次前来是要归还御赐金簪,下官还略备薄礼,感谢郡主出手相助,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请郡主莫要嫌弃。”
柳依看了郡主一眼,见她点了点头,这才上前接过金簪,还有那盒茶叶,“行了,这礼物郡主收了……你身后那个是谁啊?来做什么的?”
“啊……这位是下官在郡主府门口见到的,他说要寻人,下官便……”
“大胆!”柳依瞬间就不高兴了,“你当郡主府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身份不明的人都能进吗?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郡主轻咳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几人面前,“好了,柳依,你先去把东西放好吧,顺便去把茶泡了,再拿些茶点过来。”
“是……”
少年从进了郡主府就一直东张西望的,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找到他口中的那个“仙女姐姐”,郡主走到他面前蹲下,毫不介意的拉起他的手,“来,告诉姐姐,你要找谁?”
“仙女姐姐……我要来找、找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郡主微微颦眉,随即看向冯远,后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只好继续问,“那你记不记得仙女姐姐长得什么样子?你又为何要到我府上寻她?”
“仙女姐姐……长得很漂亮!像仙女!我看到她进了这里的!”
这孩子看着得有七八岁了,但说话时口齿不清,也有些逻辑问题。
郡主体弱,不能一直蹲着,就带着少年来到凉亭坐下,然后再细细盘问。
细问之下,得知少年名叫虎子,是个傻子,也不能说是傻子,就是心智发育不完全,之前在街上,几个孩子抢他的玩具,是一个仙女姐姐出现,帮他抢回了玩具,那之后,虎子悄悄尾随仙女姐姐,发现她进了郡主府,只是郡主府也不能让人随便进的,所以虎子被拦下了,那之后他每天都来门口等,想要再见到仙女姐姐,可是一连等了三日,都没见到。
虎子见到的那个人应该是郡主府的丫鬟,问他那人长什么样,他也答不出来,只是一味地说“好看”、“漂亮”,郡主只好让柳依去把府中的丫鬟都叫了过来,让虎子看。
可看了一圈,虎子只是摇头,“没有仙女姐姐……”
“可……柳依,府中的丫鬟都在这儿了吗?”
柳依细数一遍,愣了一下,随即又数了一遍,“不对啊,怎么是十一个?还少了一个,是谁!”
这时一个丫鬟犹豫着站了出来,“回……回郡主的话,是、是蝶蕊,她……”丫鬟似乎是顾忌着什么,迟迟没有说出后半句,柳依就急了,“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哪知丫鬟“咣当”一声就跪下了,“蝶蕊和人跑了!”
“什么?!”柳依有些不满,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丝毫不知?“和谁跑了?跑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跑的?”
“是前天夜里……和谁,奴婢不知,她只与奴婢提过是她的同乡,再详细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郡主府中丢了个人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虎子来找人,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被发现,与柳依的不满不同,郡主倒是开明许多。
“既是同乡,想必也是真心,走了便走了吧,不必再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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