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筱朦一松手,穆秋笙跌了个屁股墩。
“是你叫我松的。”阮筱朦一脸无辜,“知道我醉了还来惹我,醉鬼若是打了人,责任应该是一半一半吧?”
穆秋笙让人搀起来,说了句“本郡主下次与你切磋武艺”,赶紧跑了。别人不了解金玉郡主有多无赖,她还能不了解吗?现在只是擒拿手,接下来,可能真的会打人。好女不吃眼前亏,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穆秋笙跑了,贵女们都跑了个精光。阮筱朦走了不远,看见前面树下幽幽现出个人影。
杜桑警觉地出声询问:“谁在那里?”
阮筱朦打了个酒嗝,笑了笑,命掌灯的宫女们都退开。杜桑不解,阮筱朦又说:“你也回避。不必担心,是宁和公主。”
“郡主如何知道的?”
阮筱朦没答,她不仅知道是公主,还是知道公主为何提前离席,又在此等她。
当然是为了楚蓦。
原主与阮初胭为敌,因为她爱楚蓦。这一世,她无意再与阮初胭为敌,然而,命运不放过她。
第八章 惊艳 素颜
深蓝的夜幕,看起来离屋顶很近,仿佛一伸手,便能接到落下的流星。
阮筱朦就坐在屋顶喝酒,照样是易过容,还覆了面纱。离这屋顶不远的地方,歌舞升平,丝竹温柔,那里就是盈香阁。
一道霜色的身影轻巧地纵跃着,悄然无声地落在她身侧,像一抹流云,自月中飘来。
阮筱朦侧头,用醉眼看着江酌浅笑:“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半个月来,他俩每三天会在盈香阁见面,江酌会检查她的功夫有没有进步,俩人还会互通些消息。
今天是见面的日子,阮筱朦离了宫宴就直接来了,在马车上易了容,换了装。江酌去过盈香阁,她不在,桌上有空了的酒壶。
“你今天到底喝了多少酒?”他蹙着眉,冷着脸,“若我是杀手,你已经死了。”
“你以为,本郡主是天天被杀手追的么?”阮筱朦笑得挺张狂。
何况,还有夏至在附近守着。
江酌在她身边坐下,即便坐在屋顶上,依然是矜贵优雅的仪态。“皇上有意撮合你与楚蓦,你莫非是,高兴傻了?”
“你怎么知道?”
今天宫里刚发生的事,他居然就知道了,阮筱朦惊讶片刻,细想想倒也不奇怪。这事不属于机密,况且,江酌能在京城隐藏身份待这么久,自然要知己知彼。
江酌见她愣了半晌没答,又追问:“你喜欢楚蓦?”
阮筱朦笑起来:“一日之内,你是第二个这样问我的人了。你前面那个问这话的,是阮初胭。她叫我去找皇上,让皇上千万不要给我和楚蓦赐婚。”
他侧过脸来,目光似是询问答案,又似乎只是在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我当然不能答应她。我要是这样跑去跟皇上说,那才叫自找不痛快。”
阮筱朦能理解阮初胭的心情,可是,阮初胭不能体谅,她也有她不得已的处境。皇上毕竟是皇上,赐婚是圣恩,前面三次避婚都让阮筱朦绞尽脑汁,而这一次,她更找不到避婚的理由。
楚瞻贵为太子太傅,还是先帝的结拜兄弟,楚蓦本人,也无可指摘。她贸然去见皇上,那是无理取闹。
江酌的脸上不起波澜:“那么,你是真准备嫁给楚蓦了?”
阮筱朦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办,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反问:“不是你说,我接近楚蓦才有机会查明真相?”
他绷着脸,不知道是说她曲解了他的意思,还是对她的决定并不在乎。
阮筱朦又开始接着喝酒,直至江酌看不下去,忍不住动手,抢下了她的酒瓶子。她摇摇晃晃地站直,居然在屋顶练上了。
“我今晚就是用这招扭着穆秋笙的胳膊,疼得她哇哇乱叫。哈哈哈……还有,你上次教我的这招……你觉得我练得如何?”
江酌抱着手臂,俊眉都皱在一块儿。她喝了一晚上的酒劲都上来了,这醉拳就是在撒酒疯。
“别练了,回去吧。”他转身,懒得看下去。
阮筱朦“哦”了一声,倒是听话地停下来,往下看了看,突然发现这屋顶好高。
她来的时候,是自己凭轻功上来的,现在好像……下不去了。她脑袋晕沉沉的,走路都有点一边高一边低。
江酌已经飞身而去,完全没有顾及她。好在,她看见旁边有个略低的小房子,像是间柴房,如果,她分两步跳,那就没多高了。
江酌听见背后轰然一声,柴房的顶塌了!
他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只得冲过去救人。阮筱朦倒是幸运,掉进一口空水缸里,上面被几根木板撑着,并没太大损伤。
她推开木板,趴在水缸里探出头,语气一本正经:“江酌,我保证,我有认真练习你帮我提升的轻功。只不过……我今晚宫宴上吃的有点多,飞不动,还有,一定是这个柴房不结实,年久失修!”
“别再提我帮你提升的轻功!”江酌无语摇头,若是让她赛蓬莱的师父知道,她的轻功“提升”成这样,怕是会杀到京城来找他算账。
他非常嫌弃地把人从缸里拎出来,阮筱朦身上的灰扑楞直掉,呛得人睁不开眼。她再掸一掸衣裳,江酌只想躲她越远越好。
她顺手把沾满灰尘的面巾给摘了,刚才幸亏有它,不然得啃一嘴泥。
此时,负责放哨的夏至喊起来:“主子快跑,有人来了……”
与此同时,有妇人在高叫:“是谁砸坏了我家柴房?这天杀的,老娘上个月才翻修好!”
江酌白了阮筱朦一眼:你说的年久失修呢?
她回敬了一眼:现在这个是重点吗?跑啊!
阮筱朦虽说醉酒,可他俩认真跑起来,不会武功的妇人当然追不上。片刻,二人便到了盈香阁的墙角下。
漆黑的夜色中,她被江酌叫住,他斜睨着她问:“你这副尊容,还准备走正门进去?”
对哦!她真是醉糊涂了。她现在全身狼狈不堪,而且没戴面巾。在马车上完成的易容比较潦草,方才一摔,见鬼的鼻子又歪了。
前几次他俩在盈香阁见面,若中途出去,都是走窗户,可是现在,她头晕着呢。
她从后面拽住他霜色的袍衫,醉眼朦胧,语气不自觉地像在撒娇:“我上不去~”
“你上不去关我什么事?”江酌回身扯他的衣摆,想要拂开她的手,“我把你送回来已是仁至义尽。谁让你喝那么酒?谁让你跑屋顶去撒酒疯……”
严厉的话没说完,三两滴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让他顿时住了口。
黑暗中,江酌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莫名觉得她的眼眸清亮,又是委屈又是娇软。女人还真是奇怪,说哭就哭了?
阮筱朦感觉到他周身清冷,像是憋着火要发,以为他还没凶完。然而,他再没说什么,单手搂住她的细腰,足尖一点,已经准确地从如意厅的窗户飞了进去。
在腾空的那一刻,阮筱朦简直惊呆了,她知道江酌的武功好,没想到能有这么好。他带着她飞这么高,居然轻松得跟玩儿似的,那相比之下,她所谓“拿得出手”的轻功,真的是没眼看了。
阮筱朦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的脸,背景从黑暗变成皎洁的月辉,再变成室内的烛光。灯下看美人……帅呆了……
江酌此刻的内心活动却是截然相反的,一旦安全着地,他飞快地扔开了她。
依然是板着脸,冷冰冰的语气。
“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等姿色吗?”
从她扯下面巾时,他俩就让人追赶,得亏了黑暗的地方看不清,不然,他会以为撞见鬼了。
那是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又黑又黄的肤色像抹了泥巴,雀斑像烤糊的烧饼上焦黑的芝麻,超长的马脸,配上歪到辣眼睛的鼻子……
江酌在和她拉开距离的同时,还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前襟的衣服,生怕她的泥巴肤色蹭在他霜色的衣衫上。
还好,“底妆”是阮筱朦改进过的,不同于古代普通的粉妆,哪里那么容易掉?
他皱着眉,上去就把歪鼻子给拽下来了,又掐着她的下巴掰了几下,毫不留情地弄掉一截假下巴。
接下来,江酌的“魔爪”捏住了她左边的脸蛋,阮筱朦叫唤起来:“喂喂喂……脸、脸是真的!”
最多就是近年来长得略丰润了些,他觉得和记忆里的样子有点差别。
他松了手,又禁不住默默回想方才指尖的感觉。原来,女子的脸捏起来这样柔软细滑,容易让人上瘾。
他说:“去洗了吧。”
阮筱朦实在累得不想动弹,好在夏至也回来了,先去伺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回来又打了盆水。她就坐在圆桌边,胡乱地“卸妆”。
江酌淡淡地靠在墙边,用余光瞟她,像是亲眼目睹了一场变脸。黑黄的泥巴下面露出一颗晶莹的珍珠,皎若明月,灿如春华。
这样一张脸,难怪她要藏起来,就算是素颜,也是件经得起细细琢磨的艺术品。
江酌早知道她生得美,从小就知道,虽然没见过几面,但她的姿容是不易叫人遗忘的。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他仍是不得不承认,她比从前更好看了,尤其是,刚刚见了她扮丑的样子,现在更觉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