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不知道是不是早早离开母亲的缘故,一时自己一只狗独处就觉得难过,不是黏着梁衔月,就是缠着小黑。梁衔月还要说小黑一句“娇气”,可是小黑如果不是好久没和梁衔月一起玩玩具,也不会黏在梁衔月身边不肯走。
但是大青会趴在梁衔月的鞋上,用没长出几颗牙的嘴巴咬住梁衔月的裤腿,远远看去她就像是穿着大大的毛绒拖鞋。
还是单只。
因为小黑已经是心智成熟的小狗了,它站在一边看着大青丢脸的动作,坚决不肯做另一只毛绒拖鞋。
梁衔月走到鱼塘边,六只鸭子正惬意的凫水,对她的驱赶充耳不闻。
平日里都是甄敏来赶鸭子,这些鸭子不认梁衔月,当然也不会听她的指挥。
正在梁衔月气得叉腰,恨不得丢起几块石头砸在鸭屁股上时,小黑突然站起来,中气十足地边叫起来边顺着鱼塘跑。
鸭群听见狗吠声渐渐聚到了一起,小黑一路沿着鱼塘边追着鸭群跑,竟然真的把它们赶上了岸。
“小黑好厉害!”梁衔月蹲下来捏了捏小黑的耳朵,“没想到你还有当牧……牧鸭犬的天赋。”
小黑被夸了以后十分骄傲,昂首挺胸的蹲坐着,嘴巴咧开吐着舌头,看上去就像在笑。
“回去给你肉干吃。”梁衔月拍拍小黑的头。
如果说小黑在鸭子中还有一些威信,那么在母鸡里是一点也没有。鸭圈在院子的角落里,小黑和大青都不怎么往那里去。但是鸡窝离得近,最近这几个月小黑正在磨牙期,见到什么都想凑上去咬咬。
甄敏给它用结实的毛线编了不少玩具让它咬,又让梁康时做了磨牙棒,但是小黑最喜欢的还是去啃鸡窝前的栅栏。一根根木条让它咬的只剩下中间细细一道,大青有样学样,也学着去啃,只是牙齿还没长出多少,不会用力咬,把栅栏上舔的湿漉漉的全是口水。
母鸡看惯了两只狗啃栅栏的蠢样,所以才会在它们翻进鸡窝的时候果断抬起翅膀给两只狗一个大逼兜。
鸭子都老实的回窝里呆好以后,梁衔月看到视线角落里出现了好几天没有发过来的申请:【游客001申请进入空间,是否同意?】
是老妈,她是有急事还是已经回家了?
梁衔月赶紧通过申请,甄敏进来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梁衔月,说道:“我们从你大姨家回来了,她和薇薇现在可不得了……”
她一边讲述着这一路的见闻一边弯腰朝着小黑伸出手。几天不见小黑,甄敏还有点想它了。
小黑和甄敏很是亲近,主动跑过来用头去拱她的手。等到甄敏也想摸一摸大青的时候,大青怯怯地后退两步,直往梁衔月的身后躲。
大青才来到这个家没几天,就好几天没见过甄敏,已经不认识她了。甄敏怕吓到它,收了手站起来,随口说道:“村子里好久没这么热闹。我和你爸回来的时候,村口差点堵上。”
梁衔月也知道这几天大批人回村的“盛况”,随口说道:“村长正因为这事发愁,还让我们去开会。”
“发什么愁?”甄敏愣了一下。“不都是村里老人们在市里工作生活的小辈回来了吗?”
梁衔月仔细解释:“不是这些人,还有一些在城里过得不顺心,想来咱们村找找有没有空房子的人。”
空房子哪里来,要放在天灾发生以前,农村的闲置房子倒是不少。但是随着大批人从城里回来,现在很多都是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住在一起,只有嫌房子不够大的,没有觉得房子空的。
现在村里还没人住的空房子,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在洪水里这一家人都被冲走了,现在被记成了失踪人口。其实这个时候还没回来的人,八成也是回不来了。
因为气温升高尸体容易腐烂滋生病菌,洪水过后在梁家村发现的尸体如果两天没有人来认领就会掩埋,其他村的情况也大致如此。所以梁家村被洪水冲走的那些失踪的村民,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清楚人应该是没了。
这样的人家也有不少,他们现在的房子,就被很多从城里来的人占着。只要路过的时候看到院子里到处是杂物,台阶上的污泥没人清理,那么这家大概率是没人住的。
村长召集大家开会就是想商讨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最后大家七嘴八舌的吵了一下午,只总结出一个结论:这事真要管起来麻烦无穷无尽,不如干脆不要插手。
只要那些从城里搬来的人不闹事,安安分分的在梁家村里待着,村里人也不会主动找他们的麻烦。但是房子原主人在村里的亲戚会不会同意这些外来户搬进来,或者说,这些外来的人愿意付出什么样的报酬换得一个容身之处,这是他们两方要商量的事,村里是管不过来的。
“这样啊,”甄敏了然的点点头,“希望搬到咱们村里来的这些人都是老实本分的。”
梁衔月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要告诉甄敏:“妈,昨天静姨回来了。”
甄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梁衔月口中的静姨是谁。
是四奶奶的女儿,梁静。她在斌市工作,洪水退去还没几天,竟然这么快就赶回梁家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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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静到家的时候,简直像个难民似的。身上的衣服沾满污泥,头发虽然尽力打理,还是一缕一缕的黏在一起。
她瘦了不少,一见到院子里拿着锄头种菜的四奶奶喉头就哽住了,眼泪在脸上画出了两道痕迹。
四奶奶见到家里闯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还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认出这是小女儿梁静。她一把把锄头扔到一边,快走两步把女儿搂进了怀里,眼泪夺眶而出。
梁静一边哭一边推她:“我身上脏……妈……”她轻轻推了几下,后来也放弃了,转而紧紧抱住已经白发苍苍的母亲,抽噎着说,“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们了……”
四奶奶又怎么能想到平日打扮得时尚靓丽的女儿一遭变成这个模样,可想而知她这些日子受了多少苦。
四奶奶和梁静抱头痛哭了一会,才想起来打水让她简单擦擦,换一套衣服。
梁静擦干净了脸,先问道:“妈,我爸呢?”她紧张地四处打量着,下意识地在家里寻找老父亲生活的痕迹。
四奶奶知道她在怕什么,赶紧说:“你爸好着呢,他去打听到哪儿能买到农药和化肥了。”
梁静松了一口气,接过四奶奶递过来的温水和刚在炉子上热了热的面饼,撕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说话,差点被噎到。
四奶奶连忙让她喝水,又安慰她:“你慢点吃,慢点说。”
梁静于是把她这半年来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述出来。
梁静今年三十六岁,一直没结婚,在斌市买了套不大的高层公寓。暴雪开始的时候,他们这个公寓小区的管理就跟不上,迟迟没有分发物资。好在梁静十一放假回梁家村,四奶奶给她装了不少包好的包子、饺子带去吃。
梁静就爱吃四奶奶做的这些东西,觉得外面卖的不好吃,所以四奶奶每次都给她带上半个行李箱的吃的,靠着这些食物,梁静就这样坚持了几天。
好景不长,随着气温越来越低,他们的公寓楼住户太密集,电路质量又不好,还没等到斌市因为电力供应压力大停电就烧毁了主线路,很久都没修好,没了电,家里冷得睡不着觉。于是有人在家里焚烧木头取暖,结果引发了火灾,整个公寓楼里的人都紧急撤出去了。
外面暴雪连天,梁静一边蜷缩着身体发抖一边绝望地看着自己住的公寓楼熊熊燃烧,从心里一直凉到脚尖。
不过也因祸得福,因为没了落脚地,他们这批人反而成了斌市最先入住地下避难所的市民。也因此躲过了那天晚上的极速降温,那天凌晨才刚检测到温度变化,避难所就用广播通知大家起来,并且提供了热水。
地下避难所那时虽然也没来得及供暖,但是住在地下暖和得多,而且人多凑在一起温度本来就高,那一晚,整个避难所并没有多少人因为降温丧命。
可是外面就不一样了,梁静在避难所住了三个月,听过了无数悲伤的故事。更明显的感觉是,人群中老人和孩子的比例明显下降不少。
在避难所生活的日子虽然苦闷,但总归是保住了命。外面的气温升高到零下十几度时,避难所就开始疏散市民了。梁静回到了自己家,发现火灾并没有席卷整栋楼,至少她家还好好的。
那时她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已经一无所有时,一切都峰回路转,把她失去的一切又如数归还。
她在公寓楼里等来了洪水,因为没有物资供应,公寓楼的治安很差,总能听到撬门锁和砸门的声音,走廊里只要传来脚步声,梁静的精神就高度紧绷。最后梁静把桌子和矮柜都堆到门口,还觉得不保险,干脆又把挡在门口的东西挪开,把外面的锁眼塞进了杂物堵死,再把柜子推回去。
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不管是以前买了发现不合胃口仍在一边的,还是过期很久但看起来还没有明显变质的食物,梁静都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