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的生母敏嫔,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从最开始的毫无头绪,到怀疑是温僖贵妃和敦郡王(十阿哥),再到如今,则是疑上了廉郡王!
以廉郡王的心机,很可能早在当年,就布了重重迷局!
怡亲王禀报了雍正,雍正派了手下的粘秆处助他暗查。粘秆处,是雍正收服了孝昭皇后给他留下的势力,发展而成的机关,专做刺探情报之事,只听命于雍正一人。
粘秆处一出手,还没给怡亲王报了杀母之仇,先救了两个人——敦郡王和福晋博尔济吉特萨仁的命!
敦郡王如他的封号,外表是鲁莽直率到让人又气又恨,实则心底是个敦实不过的人。他念旧情,就是廉郡王倒了,从前依附的人作鸟兽散,可他不一样,仍是不离不弃。
夺嫡后期,廉郡王还打过扶持敦郡王上位,以后再想办法取而代之的主意,结果当然是没成。康熙还在呢,他的小动作被按得死死的。
可敦郡王不知道廉郡王的想法啊,还感觉很对不起他:“都是我太烂泥扶不上墙了,要我有八哥你一半的本事,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也未必会是四哥。”
没错,就是雍正继位了,敦郡王仍是跟一头倔驴似的,犟得很。给他安排的差事,不好好做,总是要打个折扣;朝堂上,甚至还时常出言顶撞雍正。要不是雍正心胸宽广不放在心上,他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至于廉郡王呢,仍是那般温润如玉、进退有度、举止有礼,实则不停地使坏。他办差,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在制造更多的问题。碍于名声,雍正暂且按下了处置他的想法,只是把他调到了非实权部门,尽量将他的破坏力降到最低。
这一日,敦郡王和福晋萨仁不请自来,过来廉郡王府串门。
廉郡王才吩咐了使女上茶,就听小太监慌慌张张进来禀报:“八爷,福晋给皇上上了书,请求与您和离!”
廉郡王大惊:“福晋竟心狠至此!”向敦郡王致歉:“十弟,弟妹,我先失陪,你们随意,就跟在自己府里一样。”
敦郡王挥手:“八哥你尽管去忙,我们不会客气的啊。”
廉郡王赶紧出了门,前去京郊尼庵找与他分居了数年之久的福晋郭络罗氏去了。
使女上了茶:“十爷,十福晋,您的茶。这是今春上好的碧螺春,还请尝尝。”
敦郡王接过茶,萨仁却是迟疑着没接:“本福晋听说,宫里头最好的茶难道不是狮峰龙井吗?你这丫头,是见八哥去了外头,就怠慢起十爷和本福晋来了?竟拿碧螺春来糊弄?”
使女连声解释:“十福晋,奴才哪敢啊。是八爷吩咐了,让奴才给您和十爷沏的碧螺春。”
敦郡王也觉得有些奇怪:“爷和福晋以往过来,八哥都是用狮峰龙井招待的。八哥知道,爷最喜欢喝的就是狮峰龙井了。”
萨仁吩咐道:“还不快换了来,十爷说了,要狮峰龙井!”
使女有些为难,廉郡王认真交代过她两次,命她必须用碧螺春待客,她不敢不从啊。可是敦郡王和敦郡王福晋的吩咐,她也不敢不听。
实在是两难啊。
萨仁没那么好的脾气,早就不耐烦了,一鞭子就甩在了地上,吓了使女一大跳:“还不快去!”
使女这下不为难了,立马就去重新沏茶了。
只是,重新上了茶,敦郡王和萨仁正要接过,厅堂里就突然冒出了两个蒙着脸的黑衣人:“十爷,福晋,这茶,不能喝。”
敦郡王惊得直接将茶盏丢了开去:“粘杆处!好啊四哥,八哥府里竟然有粘杆处的人!”
萨仁一把将敦郡王推到了身后,挥着鞭子对着黑衣人虎视眈眈:“你们想干啥?想动十爷,先过本福晋这关!”
敦郡王感动不已:“萨仁,你对爷真好,爷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娶到了你。”
萨仁柔情脉脉地看向他:“十爷,我们说好了的,不管前路多么艰难,我们都一起扛;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块。”
敦郡王:“萨仁……”
萨仁:“十爷……”
黑衣人:“……”拜托,他们只是不让他们喝那加了料的狮峰龙井啊喂!
惠太妃为什么变成那个样子,就是因为这茶,知不知道!
再说京郊尼庵。
“澜玉,你真要心狠至此?”廉郡王脸色阴沉。
郭络罗澜玉已经带发修行数年,看空了许多过往,眼底是一片沉寂:“八爷,我不愿再入尘世。”
廉郡王放软了声音:“澜玉,弘旺他们的事,是爷对不住你。可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张氏和毛氏爷都打发到别院去了,你就不要再跟爷置气了好不好?”
“爷的心里是有你的,你看爷这几年来,府上一个女人都没添过。你执意不肯回府,爷也没想过与你彻底分开,重娶一个福晋。怎么你就那么执拗,非抓着以前的一点小事跟爷闹个没完?”
澜玉淡淡一笑:“府上没有添女人,府外呢?”从来,她拥有的都只是面上光罢了。
廉郡王说道:“只要你回来,爷再不碰她们。没有你的许可,爷绝不纳妾。”
澜玉站起身来,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八爷,您在我跟前,从来都没有说过真话,是也不是?我曾经为了您,拼尽一切,您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你所想要的,我都会尽我所能,为您效力。”
廉郡王说道:“澜玉,你的好,爷都记着呢。没了你,爷处处都不习惯。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澜玉摇头:“不,八爷。我提起旧事,是想告诉您一点,我郭络罗澜玉爱憎分明,我爱一个人,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因为我以为,他也同样地爱我;可是,当我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欺骗的时候,你猜我会怎么做?”
她微微一笑:“我会亲手毁了这一切呢。”
廉郡王瞳孔一缩:“澜玉,你不要冲动。”
澜玉哈哈大笑:“八爷,我告诉您吧,我早冲动过了,而且我完全不后悔。”
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您说好端端的两只海东青,为什么万寿节送给皇阿玛的时候却是垂死的了呢?那是皇阿玛的安排啊。枉你机关算尽,可皇阿玛从来都没考虑过你,真是悲哀啊,胤祀。”
廉郡王喝问:“你为什么知道是皇阿玛?”竟然是皇阿玛,他万万没料到!他心头剧痛,仿佛所有的坚持都没了主心骨。
澜玉像看一个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因为你预备用海东青做寿礼之事,是我暗中告诉皇阿玛的啊。多亏了你和那些眼光不行的朝臣们暗中交流时用的那种药水呢,还挺好用呢。”写在信纸上,干了后如若无物,但浸了水,就能显现出字形。
“是你,是你!”廉郡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毒妇!爷的大事,都毁在了你这个毒妇手上!”
澜玉冷笑:“你不毒吗?黄河决堤,你扣留钱粮,你有想过会有多少灾民因你而死?敏嫔是你杀的,温僖贵妃也是你害的,十弟被你耍得团团转,惠太妃疯了,还有良太嫔,要不是你这个亲生儿子不管不顾,会被惠妃逼得抑郁自尽吗?”
“胤祀,你觉不觉得,你的失败,是因为你丧尽天良,坏事作尽,报应不爽?”
廉郡王甩手而去。和离?休想。继续占着他的福晋之位,也休想!
死在他手上的身份尊贵之人那么多,再多一个又何妨!
只是廉郡王一回府,就被红着眼睛的敦郡王乱拳打:“额娘是你害的,额娘是你害的!八哥,我要打死你!”
他这个蠢货,怎么会知道?是澜玉吗,还是其他人?待看到那两个粘秆处的黑衣人时,廉郡王明白了。大势已去,一切,都瞒不住了。
翻盘的最后一张牌,也没用了。他成功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断了。
廉郡王怔怔站着,如一根木头。他觉得,他生无所恋,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没了意义。
敦郡王发泄够了,拉着福晋萨仁要去进宫,直奔景仁宫。还好雍正妃嫔少,景仁宫还空着,否则冲拦了兄长的妃嫔,那就尴尬了。
但是,还是引起了一片惊慌。
雍正和皇后赶来时,就听见已经三十出头的敦郡王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哭得像个二傻子。
“四哥!”敦郡王一把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臣弟对不住额娘!是臣弟错信了八哥,是臣弟亲手害死的额娘!”他细想了当时的情况,他恨死自己了!
当年温僖贵妃中毒而死,是因为廉郡王在狮峰龙井里加了夹竹桃花粉。而那些狮峰龙井,敦郡王听了他的意见,没说是他给的,只说是自己从份例里匀出来孝敬的额娘。
温僖贵妃哪里想得到怀疑亲儿子?也就没让人检查。一日日地,中毒愈深,最终身亡。就是死了,都没想到是死在了最信任的两个人身上。
敦郡王悔啊,他被利用了,他还把杀母凶手当成最要好的兄弟,被利用了个彻彻底底!被卖了还帮人数钱,说的就是他这种傻子!
雍正扶起他:“朕知道了。你是无心之过,温僖贵母妃在天之久,不会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