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着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程郁理，江若望的心尖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刺透了。
理理现在这种状态实在是太有自我牺牲的感觉了。
他怀疑, 此时无论他对她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她都会欣然接受，她好像想把自己献祭给他，哪怕他会践踏她、羞辱她。
像是即将献给暴君的羔羊，摆在了飨宴上, 只等着人用剔骨刀将她彻彻底底剖开, 一点一点享用，而她本身就是最好的祭品。
江若望一点都不希望她这样。
他想说, “不喜欢。”
可是, 他知道她是个敏感的女孩子, 她其实能察觉到他的喜欢，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况且, 喜欢这种感情，是无法欺骗的，就算将唇封住了，也会不经意从眼里溢出来。
他沉默了一下, 终于认命了一般，垂下了头。
“喜欢。”
声音仿佛低到尘埃里，而他的姿态好像头顶悬着斧子的死刑犯, 审判者一声令下，他就会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他一瞬间成了一个卑微的少年。
程郁理唇瓣翕动了一下，仿佛极度缺水的涸辙之鱼，嗓子干哑。
她依旧撑着笑意，却十分苦恼的样子，声音涩涩的，“为什么？为什么要喜欢我？像我这样的人，我根本不值得。”
她的手突然变得冰冷，他就拼命想用自己的手去温暖她，就好像小时候，他亲眼看着舒梦跳楼身亡后，她细心地给他搓手。
他弯下腰，看她的眼睛，坚定地说着，“理理，你很好，没有不值得，如果，我的喜欢让你觉得苦恼，你不回应我，也没关系。”
顿了顿，他又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很久了，以前，我故意惹你不开心，其实是因为，我太迫切想要得到你的关注。”
程郁理忍不住抬头看着他。
江若望用指尖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触碰一件易碎品那般，“还有，你记得我故意说我有个堂妹吗，我其实根本不记得她，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才编造出这个借口来对你好，我一直只想对你好。”
程郁理拼命吸着鼻子，她觉得自己不能够哭泣，可是眼泪却簌簌地掉下来，她捂着脸说，“哥哥，你别这样。”
很奇怪。
她以为她会讨厌被江若望喜欢。
其实不是，好像，旅途漫漫，而她已经等着他好久好久了，这种等待有种玄妙的宿命感，程郁理不是个信命认命的人。
可偏偏，他会让她有这种感觉。
她脑中闪过自己临死之前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在想着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小羊羔，她希望他可以不要过得她那样糟糕。
她忍不住想，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死后的一场梦？她是不是生出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执念？
那只小羊羔姓江。
眼前的少年也姓江，他叫江若望。
和她故意遗忘的那个名字明明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是巧合呢？
她眼泪朦胧地望着江若望，仔仔细细地盯着他，又突然问他：“哥哥，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
他脸上表情僵住了，黑黢黢的眼好像冻结了，略带茫然。
她说，“你知道吧，我其实早就死了，我本来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我身上还有个系统，让我处处针对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没关系的。”他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也在颤抖，有些手足无措，“理理，你别哭。”
眼前的少年第一次显露出笨拙与生涩来，小心翼翼，和那只雪地里，抖落身上的雪的小狗狗一模一样，乖巧无害。
他分明就是她的小羊羔啊。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骄傲的。
只有在她面前，他顺从得不可思议。
像中了魔咒一样。
程郁理盯着他，脸上明明不停落泪，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忽然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声音带着几分释然，或者是自暴自弃，“哥哥，你想要我喜欢你吗？我可以试一试。”
少女的怀抱带着迷迭香的馥郁，明明是让人贪恋的气息，可江若望瞬间整个人却如坠冰窟，莫名的寒意让他的心脏一直在发抖，唇舌也跟着发麻。
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将自己献祭给他了。
江若望忽然捉住她藤蔓般的手腕，在她曾经被咬过的地方，轻轻落下一吻，又分开了，他说，“理理，我们回体育馆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他分寸又克制，没有狂热地回应她的喜欢。
他想，得到的太快、太顺利的话，会很容易失去的。
少年和少女一起朝着体育馆走去，程郁理脸上的泪痕渐渐消退，眼睛像是水洗过，清亮无比，江若望看着她，心口钝钝的疼，同时，又觉得欣慰。
他的理理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进了体育馆，她望向了等在原地的学生们。
于平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兴奋，“诶！快看啊，大小姐回来了！”他一溜烟跑到程郁理面前，噼里啪啦问道：“大小姐，校长没怎么刁难你吧？”
许清叶也不甘示弱地挤进来，抱着她的胳膊，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终于松了一口气，道：“郁理，你没事就好。”
秦楠也看着她，语气微微颤抖，“郁理，廖一宁还有校长之前和你说什么了？”
整个班级的人都在关心她。
程郁理道：“校长说我违反了纪律，让我写检讨。”
秦楠忍不住黑了脸，“写什么检讨，郁理又没做错什么，该检讨的是廖一宁那个死秃子才对，真有意思，仗着有亲戚关系，就包庇他。”
“就是！秃子和笑面虎都太过分了！”
程郁理看着所有人都在为她打抱不平，安抚道：“没事的，我并没有答应写检讨。”她站在被大家围成的圆中心，眼神环视了一圈，声音温柔，“谢谢大家的关心。”
听到这，又看程郁理这副毫无大小姐姿态的样子，国际班的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面面相觑道：“大小姐，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
“是啊，而且明明是我们自己出教室的，却让廖一宁把帐都算在了大小姐身上，害大小姐一个人背了锅。”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经过这一事件，他们都或多或少长大了一些。
另一个人成绩不显眼的男生也忍不住吐露心声，“经过这事，我们大家其实都知道了，大小姐是真的想为我们好，以后我保证，一定不辜负大小姐的心意，好好学习。”
大家越说越激动，“对的，大小姐，请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变得越来越好的！再也不会让那个死秃子瞧不起。”
脸颊忽然变得滚烫，程郁理听到脑海中系统的声音：【滴，长期任务——改造国际班，使其成为青溪高中的模范班级，进度20％，容貌+5，智商+5，体能+8，才艺+10，请宿主再接再厉！】
程郁理平静地听完系统的话，背脊始终紧绷着。
等这件事解决了，她要仔细弄清楚，系统的存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和江若望脱不了干系吧。
江若望默默盯着少女的背影，睫毛不停地颤动着。
心有灵犀一般，明明背对着江若望，程郁理却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她好像拥有了什么力量，又道：“大家其实也感觉到了吧，你们其他课慢慢都能听进去了，唯独物理课怎么都学不进去。”
于平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对，国际班所有老师中，只有秃子最让人讨厌，他根本不管我们听不听得懂，自己想讲什么就讲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上他的课完全是煎熬。”
程郁理捏了捏手指，继续说下去，“廖一宁一向看不起我们，上课自然不会用心，从来都不管我们有没有听懂，这次他骂我们国际班的话被广播传了出去，按他的性格，受到了处罚后，说不定会更针对我们，所以，我有一个想法，不如，把他换掉吧。”
少女的声音清越，掷地有声。
于平自然是第一个双手双脚赞成，“换掉秃子，我一定不会在课上打瞌睡了。”
张子远却问道：“大小姐，只是，我们该怎么做？廖一宁可是校长亲戚，换掉只怕是不容易。”
许清叶却道：“这还不简单，我们手上不都是有廖一宁骂人的录音吗，我们可以举报给教育局啊，肯定会给他处罚的。”
程郁理摇了摇头，“就凭那段录音，并没有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廖一宁又是体制内的老师，顶多是被通报批评，那样的结果对我们没太大的意义，重点不是让他受到惩罚，而是让我们可以有一个更好的老师。”
说到这，她露出个笑来，有些狡黠模样，“所以，大人的事情，那就让大人解决吧，大家可以和自己家长说这事，然后一起要求校长给我们换老师。”
所有人恍然大悟，“大小姐说得对，我们就让自己父母解决好了，笑面虎再护着秃子，也顶不住那么多的施压。”
程郁理忍不住去想。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孤立无助的境地上，她知道，程溆童静夫妇疼爱她，一定会为她着想，这种感觉其实也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