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打心眼里不相信文臣的节操,顾家自个都是靠不住的,何况是其他人!问题是,顾家能撇开跟东宫的关系,顾衡可撇不开,既然如此,那么,他就得给自己一个保命的底牌,同时,将太子也跟自己绑定起来,只要人心在我,以圣上那个好名声的性子,他就算是日后对太子有所不满,也不能明面上要废太子。
而等到太子登基,太子要是有良心,顾衡也就能安享富贵,而若是太子没良心,顾衡那时候大不了远渡海外,顶多也就是再辛苦一阵子罢了!
顾衡这几年已经将人设建立起来了,不通权谋,性子单纯,就知道埋头研究。在这样的情况下,圣上对他还是非常放心的。其实就算是太子,对他也很放心。当年顾衡给他看史书,借口就是这些都是顾衡小时候,顾家给他看的,前些日子,母亲杜氏提醒自己,让太子也看一看。
顾衡这话一说,早就在宫里修成了人精的徒景瑞还能不清楚吗?顾家有鉴于史书上那些外戚的遭遇,根本不想跟皇权有过多的牵扯,人家只想老老实实做清流文臣,保证自家屹立不倒,至于其他的,顾家只会袖手旁观。
因此,在整个顾家,徒景瑞能够信任的也就是一个顾衡,还有一个虽说很少露面的杜氏。对杜氏,徒景瑞还是很感念的。杜氏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让顾衡送上一些针线,偶尔见面,杜氏看他的眼神也是慈爱与暗藏的担忧。
只是杜氏在顾家的处境,徒景瑞也清楚,因为杜氏不能够认同顾家的道路,她失去了内宅的权柄,如今也只能在内宅吃斋念佛,想要多照应小儿子都不可能,更别说是帮助他这个外孙了!
作为皇家人,徒景瑞在意识到顾家的心态之后,对顾家,也就只剩下了表面上的礼貌敬重,顾家对此简直是求之不得,要不是没个合适由头,顾家恨不得直接对外宣布,自家跟东宫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徒景瑞之所以在一干伴读之中,对顾衡更为亲厚,一方面是血缘,另一方面就是这等同病相怜之心。甚至,徒景瑞对顾衡还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小舅舅性子单纯,只知道埋头研究那些器械,对于人情世故并不通晓,若是没有自己庇护,说不定小舅舅就要被人坑了去。
如今听到顾衡说自己打算去皇庄上,多立一些功劳,好给他这个外甥撑腰,太子更是心中生出了一丝暖意。
“小舅舅,你既然准备去皇庄,回头我便跟父皇说一声,叫父皇派几个人跟过去,要不然,皇庄上那些管事,未必会将你放在心上!”徒景瑞见惯了宫里捧高踩低的事情,就算是他幼年的时候,因为乍然失去生母,也受过一些委屈。宫中尚且如此,皇庄那边已经说得上是天高皇帝远,只要每年交足了东西,皇庄差不多就是那些管事的地方,若是顾衡想要做点什么事情,难免要被那些管事阳奉阴违,他们或许成事不足,坏事却绝对有余!
徒景瑞自个手里没有足够的人手,但是圣上却有,圣上也将顾衡当做宝贝!顾衡搞出来的东西,哪怕只有一半是能够推广的,这几年也不知道造福了多少人,给朝廷带来了多少收益。别的不说,圣上借助于内务府的关系,通过各种手段,掌握了中原过半的煤矿,像是直隶一代,超过八成的煤矿都在内务府手中,仅仅是这些,每年都能给内帑数以百万计的收入,对于圣上来说,顾衡简直就是财神爷。别以为皇帝就不贪财了,做皇帝的,手上没钱,说话也不响亮,甚至要被臣下架空。因为你想干什么事,都没钱,下面的臣子都可以拿这个借口来推诿,如此一来,还治什么国啊!说不定躲在后宫造人还比在朝堂上殚精竭虑强一些。
圣上这几年在朝堂上威望愈发高了,不就是因为圣上手里有钱吗?有的时候,国库不凑手的时候,群臣还得求着圣上从内帑拨钱,自然底气十足。
因此,当圣上知道顾衡有意去皇庄上搞研究的时候,几乎是眉开眼笑起来,当下拍板说道:“太子说得不错,恒儿你乃是大才,没必要将精力放在跟那些奴婢勾心斗角上头,朕给你几个人帮你打理皇庄的事情,免得你不好下手!”
沉吟了一番,圣上又笑了起来,说道:“真要说起来,你这几年积功已经是子爵,总不能一直住在承恩公府,你现在年纪还小,回头等你订了亲,朕就给你赐宅开府!”
圣上巴不得将顾衡跟顾家分开来,在圣上看来,十个顾家也没有顾衡有价值。顾家的确在科举上头有着独到之处,只要他们肯下场,几乎每一代都有人能考中进士,顾家也很少会出什么不肖子弟,这的确很难得。问题是,没了张屠户,皇家也不用吃什么带毛猪。顾家就算是每一次科举都有人中进士又如何,三年一次的殿试,一下子就有三百个进士考出来,光是安置他们,官位都有些不够用。许多同进士或者是二甲靠后,又没考上庶吉士的,因为没有人脉,也没有钱财打点,要么是被安排到穷乡僻壤,要么只能做个八品九品的小官,两样都不想,或者说是得罪了人的,就只能在吏部记个名字候缺。
而像是顾家这样的人家,他们有人脉,有门路,起步起码也是一个知县,再有京城这边仔细打点,吏部几年考核得个上等,中上的评价,就能升官。
可以说,像是顾家这样世代书香的人家,就是借助于这样的手段,就算是子孙一时不够出挑,也能世代为宦,他们其实就是拦了许多寒门子弟的路,这些寒门子弟原本科举之路就异常艰难,到头来,便是想要做官,也要被这些世宦之家压上一头。
对于皇帝来说,他根本不用在意做官的人是谁,只要为他所用即可!顾家既然摆出一副清高的做派,那么圣上就如他们所愿,领个虚职算了!等到新君继位,倒是要看看顾家还能不能保持本心!圣上想着顾家,心中就生出讥讽之意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结果你倒是拿捏起来了!你以为现在是魏晋时候,皇帝都得看世家的脸色呢!
当着顾衡的面,皇帝自然不会说顾家的坏话,没得教坏了小孩子。顾衡嘛,一辈子老老实实搞研究,给皇家挣钱就可以了。
顾衡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赶紧说道:“臣多谢陛下恩典!”犹豫了一下,顾衡摆出一副有些为难的模样,说道:“陛下,若是臣分府出去,能奉养家母吗?”
圣上一愣,很快就明白了顾衡的意思,顾家的事情,太子能知道,圣上自然也知道,杜氏跟丈夫还有儿子理念不合,如今说是在家安享尊荣,实际上也就是在自个院子里头,做个招牌一样的承恩公夫人,物质上头的确没什么欠缺的地方,但是比起别人家的老太太,确实过得有些憋屈。
圣上琢磨着顾衡还是个孩子呢,要是现在顾巍没了,那么,杜氏在小儿子那边长住也不是不行,但是顾巍还在呢,你就只想着养亲妈,不管亲爹的事情了,这怎么着也不合适!因此,圣上只是说道:“岳母那是承恩公夫人,自然是只能留在承恩公府的,不过,你刚刚开府,许多事情不明白,让承恩公夫人帮你坐镇几日却是无妨!”
顾衡眼睛一亮,摆出一副感激圣上出了个好主意的模样,又是谢了恩,圣上想着小舅子心眼少,容易被坑,又是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还赏了一些东西给了杜氏这个承恩公夫人,这才让顾衡退下了。
顾衡回了承恩公府,第一件事就是去后院。这也是常规操作了,顾巍这个顾家大老爷这些年简直摆出一副要得道飞升的模样,等闲连人在哪里都看不到,至于顾憬嘛,他如今还是在翰林院坐冷板凳,俨然是想要走学术路线了。
问题是,学术路线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顾憬又没有开宗立派的本事,光是拾人牙慧,显然当不得大家,也只能在故纸堆里面搞一些考据之类,最多就是帮着修史,他这个资历,也就是给人打下手的。
反倒是顾慎,如今在祖籍那边已经有了名声。他自个不过就是个秀才,根本没参加过乡试,但是,在自家族学几年,倒是教导出了好几个秀才出来,在族学里头名头自然也大了起来。他前两年也成了婚,娶的并非高门之女,而是之前顾巍一个同窗的小女儿。顾巍那个同窗,当年是二甲进士出身,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为官,如今已经坐到了三品巡抚的位置。
这位巡抚这么多年来能够平平安安地外任,顾家也是给了不少帮衬的,算是顾家的盟友。因此顾巍为次子求亲,那位巡抚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明白顾家这一代不方便再让子孙出仕,这个女婿这辈子也只能止步于举人,不过,以顾家的权势财力,自家女儿也不会受苦便是。
顾慎也就是回京成了个婚,之后便带着新婚夫人返回了老家,听说他打算明年就下场参加乡试,放在京中,他妻子自然是被人称为是承恩公府的二奶奶,到了家乡,顾家一直淡化承恩公府这个背景,顾慎也从来不以承恩公府二爷自居,偏偏他兄长是承恩公世子,弟弟自个也为自己挣了一个爵位,夹在中间,顾慎就有些尴尬,总不能叫自个妻子只是个秀才娘子,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