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回家的路上,苏黎一不小心在车上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失去了女儿后的苏泽翰每天过得极其痛苦。他的内心充满着内疚和自责,几次三番想要去死,但运气偏偏就是这么好,每次都有人发现他寻死,次次都及时地救了他。
后来秦琴告诉他,他女儿的心脏被捐在了一个小姑娘的身上,他这才放弃了寻死的念头。看着那个拥有女儿心脏的小姑娘一路长大,一路谈恋爱,一路生孩子,人生过得极其圆满了之后,也让苏泽翰找到了慰藉。
自从女儿去世了以后,苏泽翰没有一天是睡过整觉的,他彻夜地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原本儒雅英俊的他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老人,身姿也不再笔挺,他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有时候独自走在街上,留下的背影极其孤独。
就这样苏泽翰自我折磨了20年,某一天在女儿祭日的时候,他一个人去墓地去祭拜女儿跟妻子。
他看着女儿跟妻子的照片时,痛哭流涕,声声都充满着自责。苏泽翰自始至终都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不祥的人,不仅克死了自己的妻子,还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越说越让人萧然泪下,充满自责跟内疚的苏泽翰跪在了女儿跟妻子的墓碑前,拿出了准备好的农药,一口不剩地喝完。
苏黎是哭着醒过来的,她一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离开对爸爸来说受到的伤害是多么的巨大。她曾经自私地以为,像她这样又作又坏的小姑娘死了以后,爸爸肯定没过几年就会忘记她,然后跟那个秦琴阿姨结婚,再然后生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宝宝。
当时一想到这种可能,苏黎觉得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为爸爸感到高兴,晚年的时候总算不是一个人孤老终生,有老婆孩子的陪伴应该是治愈他内心伤痛的最佳疗伤。
可是没想到的是,苏泽翰却自我折磨了整整20年,最后因为实在太痛苦了,才了却了生命向妻女赎罪。
在苏泽翰的心里,始终认为是自己的责任才导致了妻子跟女儿的离开。
“爸爸,爸爸……”
当苏黎因为心中的悲痛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出现在她眼前的苏泽翰,立刻朝着他伸出了双手。
苏泽翰从顾言海的怀里接过了苏黎,眼睛里充满了慈爱。
“爸爸,我想你。”
苏泽翰一听,立刻心里变得暖洋洋地:“爸爸,也想你。”
苏黎也看到了站在一边的顾翰霖,忽然感到有些怕怕的。
她想起了另外一个梦,梦里的顾翰霖出现在了一间阴干又漆黑的屋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架眼镜,手上戴着洁白的手套,却拿着一把锋利又寒光冷冽的刀。
他目光怨恨地看向了前面绑在椅子上的一个中年男人,然后拿着刀把他残忍地杀害了,嘴里不断地说着:“蒋山,我明明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妈,你居然告诉了她。”
捅完最后一刀后,一股鲜血喷喷了出来,溅了几滴在顾翰霖的脸上,平添了几丝阴郁以及邪气。
“你把我妈害死了,那你就得死!”
一想起这个恐怖的画面,苏黎忍不住抖了抖小身板,立刻引起了顾家三个男人的注意。
顾翰霖一脸的关心:“阿黎,你是不是冷了,二叔要不把空调给打开吧?”
苏黎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紧搂着苏泽翰的脖子,催促着他要回自己的房间睡觉。苏泽翰以为女儿真的是感到了累,就带着她去了二楼的卧室。
一推门进去,典型的小公主风格。墙壁是粉色的,到处都是蕾丝,还有可爱的蝴蝶结,布置得十分温馨可爱。
把女儿放在床沿边后,苏泽翰就去卫生间打热水,先让女儿刷牙,再给女儿刷牙,然后倒了一大盆的热水给女儿洗脚。
苏黎看着打来的热水后,立刻从床上爬了下来,哒哒哒地从房间里拿出另外一个脸盆,示意苏泽翰坐好。
苏泽翰顿时明白了女儿的举动在干什么,连忙阻止她:“以后等到爸爸老了以后,阿黎再给爸爸洗脚,好吗?”
他一点都舍不得小小的女儿做这种暖心的事,包括以后老了,只要他自己能动,就绝对不麻烦女儿。如果真的不能动了,他就请个护工照顾自己。他生孩子并没有某些人的那种像什么“养儿防老”的思想,纯粹就是体会到了当父亲的快乐以及满足。
苏黎点点头说了一声“好”,然后她主动脱了袜子,把小脚伸进了洗脚盆:“爸爸,我自己来。”
苏泽翰乐了乐:“我女儿长大了,真乖。”
苏黎这时垂下了眼睛,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爸爸,我不想你赚那么多钱了。”
苏泽翰不明白女儿这话的意思:“为什么呢?”
苏黎仍旧一脸的不高兴,嘟着小嘴巴说了一句:“因为你好辛苦啊,天天都见不到你。”
苏泽翰的心里暖暖地,但仍旧想要故意逗逗女儿:“可是爸爸如果不多赚点钱的话,阿黎的新衣服大房子都没有了?”
开始创业的第一天,父女俩都有过美好的憧憬。当时的苏泽翰问女儿如果赚了很多很多钱那该怎么花,人小鬼大的苏黎就说要买好多新衣服以及住大房子。
苏黎一听,立刻否认了起来:“阿黎现在不要新衣服跟大房子了,因为爸爸太辛苦了。”
苏泽翰感动极了,他之前还因为接下一个大单子没有足够的人手而发愁,可现在听到女儿这么说了以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他一定要赚大钱,先要给女儿最好的生活,想要给女儿未来的人生被别人羡慕着,更想要女儿长大了以后因为他的强大而不会未来婆家所看不起。
隔了几秒后,苏泽翰笑着安抚女儿的情绪:“爸爸答应你,等爸爸的公司一切都稳定了下来,爸爸保证每天准时上下班,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早出晚归了好吗?”
苏黎虽然一点都不想爸爸如此辛苦,但明白爸爸创业的初衷是什么,勉强又懂事地点了点头。
“那一言为定,说谎的就是小狗。”
苏泽翰伸出大手按在女儿小小的手上。
晚上10左右,等到苏黎彻底睡着的时候,顾言海分别把儿子女儿叫了出来。一家人坐在客厅里,顾言海把顾太太患宫颈癌的疾病告诉了他们。
顾宝珠当场哭了出来,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妈妈会得这种毛病,同时又内疚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地关心过妈妈。她从小就是一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子,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是父母跟哥哥走在前头,帮她遮风挡雨,突然知道了妈妈患病后,顾宝珠有一刻竟然除了害怕外,完全是不知所措。
苏泽翰跟顾翰霖得知顾太太患的是宫颈癌以后,震惊过后就是伤心,尤其是顾翰霖,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一声不吭的模样在微黄的灯光照耀之下,看起来是那么地难过。他在怪自己,为什么从来就没有多花一点时间去陪伴自己的妈妈,悔恨,自责,又难受。
全家人坐在沙发上,都一声不吭,气氛一下子沉闷又痛苦。最后苏泽翰提了出来:“爸,翰霖,宝珠,我们去京城吧?那里有最好的医生跟医院,妈妈得的不是晚期,只是中期而已,一定还有救。”
顾言海看了顾宝珠跟顾翰霖一眼,彼此从眼神得到了同意,就这样他们一致决定了要把顾太太转到京城的大医院去治疗。
家庭会议结束了以后,顾言海让儿子女儿回去休息,唯独叫了顾翰霖留了下来。
父子俩一起去了书房,他们都是不擅于交谈的男人。
一开始,顾言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同样,顾翰霖也是。两个男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后,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顾言海主动地打破了平静。
“翰霖,最近公司的生意还不错吧?”
顾翰霖把握成拳头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回答:“最近生意都挺不错的,爸,你是不是问什么时候把公司交给哥哥?”
顾言海的目光忽然一暗:“我没哪个意思。”
一开始找到了大儿子以后,他当时确实有那方面的意思。可某一次下班的时候,路过顾翰霖的办公室时,看着他专心致志地工作模样,又看到放在桌子上的完全冷掉的盒饭,顾言海第一次觉得怀疑年轻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武断又固执?
顾翰霖故意不去看顾言海的眼睛,目光看向了书架上面的书籍,自顾自地说:“家业是大哥的,公司也是大哥的,我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以后公司每年的年收入除去必要的股东分红外,我会让财务把剩余的利润转给大哥的账户,至于我这个总经理就给大哥打打工吧。”
顾言海一听,忽然心生出了一股内疚。
他走过去,拍了拍顾翰霖的肩膀:“孩子啊,我叫你来书房,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虽然你大哥是我的接班人,可同时你也是我的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会特别亏待你的。”当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顾言海的声音略微地有些沙哑以及哽咽。
顾翰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