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嬷嬷和花影两个捧着几身旗服进来给南嘉瞧。花影道:“主子,这几身都是绣房里为今儿的见礼准备的衣裳,您瞧瞧,想穿哪一套?”
南嘉抬手止住了花月给她绾发的动作,起身围着余嬷嬷手里的衣裳瞧了瞧,嫌弃道:“怎么都是红色的?”
余嬷嬷笑道:“主子,今日穿红色才喜庆有威仪。”
南嘉闻言撇撇嘴。
花影眼神一转,笑道:“嬷嬷,咱们主子穿衣打扮可从不随大流,今儿个其她人定然都是银红桃红的,主子可不想同旁人穿一样的颜色。”
南嘉笑着赞她:“还是花影机灵。”又吩咐道:“去,再拿几身我挑一挑。”
花影闻言去取衣裳了,余嬷嬷犹豫道:“主子,都是奴婢疏忽,昨晚上只给这几身衣裳熏了香,其余的……”
南嘉抬手打断她,不在意道:“这有什么要紧,那些烟熏火燎的熏香太费时了,我新得了瓶香水,待会儿就用那个。”
说话间花影就重新进来了,她带着花眠和花晚两个捧了五六身衣裳,南嘉看了看就指了花晚左手上的,“就这件吧!”
那是件藕荷色地绣梅开五福吉祥如意纹的满绣旗装,衣裳的袖口和下摆处都绣了渐变的复色海水纹。
花影见了就笑着道:“主子眼光真好,这件旗袍上的梅花图样还是爷亲自画的样子,您瞧,爷说只一通的梅花样显不出生气来,所以才在这花间里添了一对鸟雀。”
南嘉闻言细瞧,果见梅花的枝干上隐隐站了两只鸟雀。
花影继续道:“这缎子的颜色原本略显浅淡了些,不过绣房里的绣娘心思灵巧,特地给压了银线暗纹。”
南嘉点头,道:“确实是秀雅中透了丝华丽,这纹样也别致又生机勃勃的,让人瞧了心里敞亮。”
花影笑着奉承道:“主子高见,奴婢只觉这衣裳好看,却说不出您这番道理来。”
南嘉听了笑着让花月继续为自己梳妆。
如今藕香院里最得器重的大丫头是花影和花月。比起花影性子里的机变伶俐,花月的性子就有些沉默。先前她多为南嘉做些贴身的衣物,后来进屋伺候后,便苦练梳头和化妆的功夫。如今但凡南嘉想的出的妆效她都能化出来,有时还能改进的更好。
梳完妆,南嘉抚了抚斜插在自己鬓角的镂空白玉镶红宝石梅花簪,细瞧了瞧脸上显不出一丝化妆痕迹的裸妆,不由夸道:“花月的手艺真是越发精进了。”
花月自谦的道:“都是主子心思巧妙,奴婢得您指点才有了这手艺。”
南嘉笑笑,自己在首饰匣子里挑了对翠色的碧玉耳坠戴上,随后起身换上了刚才挑好的旗装。
衣服一上身,南嘉就笑着问道:“这是腰部收了尺寸?”
花影回道:“是呢,主子,这旗服是满绣又是夹衣,绣房里的绣娘怕这衣裳太过压身,所以就在腰襟处收了几针。”
南嘉在等身的水银镜前转了一圈,满意道:“果然轻巧好些。”然后又与花影道:“绣房里的人费心了,赏!”
花影忙俯身道:“是,奴婢替她们谢过主子了。”
南嘉穿着妥当,想了想又从匣子里找出一串十八子的雪色珍珠串系在胸襟处。
花影机灵的又给她捧了放在床头的西洋香水,南嘉随手撒了一滴在空气里,霎时屋里异香徐徐。
“走吧!”南嘉说着便往屋外去,余嬷嬷和花影两个虚扶在她的左右两侧,常胜和两个小丫头跟在她们身后。
时辰估摸的刚刚好,南嘉一行人刚到正院偏厅还未坐下时,乌拉那拉氏就扶着辛嬷嬷的手出来了。
众人福身给乌拉那拉氏请了安,乌拉那拉氏便和气的道:“众位妹妹快坐下吧!”
南嘉虚扶着余嬷嬷的手转身坐在了乌拉那拉氏下手的左侧第一位。左为尊,看来在她还没来时,这偏厅里的就定下了左右尊卑。
众人一坐下,乌拉那拉氏开口道:“王爷公务繁忙,今儿一早就传来话说出府去了。年妹妹先见过后宅众位姐妹吧!”她说着朝旁边的辛嬷嬷点了点头。
辛嬷嬷便道:“请年侧福晋见礼吧!”
话音一落,坐在南嘉对面的年氏就起身走到乌拉那拉氏前面,盈盈下拜在蒲团上,“妾身给福晋请安。”
乌拉那拉氏脸上端着大气的笑容,宽声道:“年妹妹快起来吧!”然后又看着南嘉的方向道:“这是咱们府上的索卓罗侧福晋,比你早几年进府,你见过礼便唤一声姐姐吧!”
这话一出,年氏的脸色绷不住微微一变,其余人等也皆面露异色。
南嘉心里也诧异,不过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她抬眼瞧着走到她面前的年氏,的确姿容不凡,一只巴掌大的小脸肌肤雪白,楚楚动人。一袭粉色的旗装更衬得她弱质纤纤,身姿窈窕。此时她对着自己盈盈一拜,两只氤氲的水眸里划过一丝屈辱。
南嘉并未等年氏给自己施了全礼,就一把扶起了她,笑着道:“年妹妹也太实诚了,福晋的意思是让咱们日后和睦相处,妹妹怎么还当真了。妹妹年纪小,我虚长你几岁,你称呼我一声姐姐也使得。”
年氏冷眼瞧着自己的尴尬被南嘉三言两语打散了,心里并未有感激,而是越发觉得其人难缠。若刚刚自己真的跪拜了南嘉,日后传出去自己虽得了个怯弱的名声,但南嘉的嚣张跋扈也会为人所知。可方才南嘉偏只受了自己半礼,既给她们两人之间定下了尊卑的名份,又坐实了她自己知礼谦和的品行。当真是里子面子的便宜她全占了。
年氏给南嘉见过礼,又受了几位格格和侍妾的礼,众人才坐下闲话家常。
武氏眼尖,打方才就瞧见了南嘉身上这身衣裳,这会儿便笑道:“侧福晋今日这身衣裳真是华美异常,不止这衣衫上的绣纹别致,连绣法妾也是头次见呢。”
先前府上只南嘉一位侧福晋,众人这样简省的称呼惯了,因此这会儿除了年氏觉得别扭外,其他人都不觉奇怪。
众人的注意力方才都在年氏身上,这会儿经武氏提醒都不禁将目光转投在了南嘉的身上。
年氏也打量着南嘉。
按着入府的时间算起,索卓罗氏今年也该有二十四五岁了,但她却在索卓罗氏身上看不出半点后宅妇人蹉跎的痕迹。
索卓罗氏未施粉黛却肌肤透亮白如新笋,眉眼细腻,眼角没有一丝细纹,双眸黑亮有神,笑起来时眼神飞彩凝辉,动人心弦。她只那么静静的坐着,就身姿婀娜,仪态万千。
对比年氏自己身上只绣了几株素雅的兰花,索卓罗氏的衣裳却是极尽华美了,偏她眉宇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如此更衬得她通身气质清雅矜贵。
年氏从未料到雍亲王府的索卓罗侧福晋竟然这样出众。这一刻,她引以为傲的年轻和自命不凡的才情还有优越感十足的家世在这样娇媚如月的女子面前不堪一击。
南嘉并不知道,只一照面自己就将别人的心气打击的七零八落,她此时正意态闲适的听着李氏说话。
武氏神色羡慕的赞了南嘉的衣裳,李氏对她的短浅见识心有不屑,她显摆道:“侧福晋的这件衣裳用的应是满绣,这是打宫里流出来的绣法,整件衣裳皆以绣线铺满,不留空隙。纹样轻巧自然,绣娘以退晕手法进行色彩处理,浓淡渲染,文雅秀丽。”她说着神色间浮起一丝嫉妒和羡慕,“这样费时费工的绣法,若没有三四个绣娘一同赶工,怕是三四个月也绣不出一件来。也只有侧福晋这样深得爷恩宠的人才能穿的起,咱们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李氏的一番见解说罢,更引得武氏几人眼里止不住的艳羡。
钮钴禄氏似想到什么了,道:“侧福晋身上的这身衣料,妾瞧着像是上月里宫里才赐下的贡缎。”
上月里胤禛得了宫里赏赐的布料,除了私下里给南嘉留了几匹颜色鲜亮清雅的,其余都交给乌拉那拉氏,让她给后宅众人分发下去。
南嘉的这件藕荷色只这一匹,也被胤禛直接留下送去了藕香院。
这是终所周知的事情,南嘉也不藏着掖着,随意道:“钮钴禄格格记性好,我这身衣料确实是上月的贡缎。这衣料的颜色单独穿出来略显素净了些,不过绣房里的绣娘费心思加了这些暗纹明绣,倒还差强人意。”
年氏也是在家娇养着长大的,好东西不知见过凡几,但年家总是及不过王府富贵的。因此这会儿众人分说的什么满绣贡缎,她都是头一回见。瞧着惹的众人艳羡追捧的东西,却被索卓罗氏轻描淡写的随意说起。她心里就微微有些不平。
年氏淡笑着朝南嘉道:“王爷审美清淡含蓄,生性简朴,索卓罗姐姐这件旗装却花纹繁复纷杂,太过奢靡了。”
这样直白的反驳,让众人有些愕然,偏厅里的气氛瞬时凝顿起来。除了乌拉那拉氏笑容依然端庄,其他人皆止了笑意,南嘉的神色也变淡了些。
就在众人心里猜测着南嘉会如何回怼年氏时,李氏却抢先出声了。
李氏饥诮的撇了一眼年氏,讽刺道:“怪不得福晋说年侧福晋性子伶俐,这才见了爷一面就将爷的性情摸的透透的,可不就是伶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