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一愣,“是”了一声,折身回去,将半张脸都是血的赵晋择半扶半拖,给扶到了外头的院子里。
俞鹿正要跟着出去,余光看到了旁边还在“呜呜”叫着求救的袁小姐,心道自己差点忘了这位了,忙蹲下给她松了绑,扯掉了对方嘴巴里的堵着嘴的东西,问:“你没事吧?起来吧。”
“没事,谢谢你,徐太太。”袁小姐被绑了半天,有些虚弱,感激地用那双仿佛含了水的,潋滟妩媚的丹凤眼,从侧面看了俞鹿一眼。
那一瞬间,俞鹿整个人都凝滞了一下。
在她的内心,昨天第一次见到袁小姐时所浮现过的怪异熟悉感,又再一次涌动了出来。
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曾经见过袁小姐。
不是透过电影院的屏幕与观众的距离,也不是在坐车经过某处时看到墙壁上的画报,而是在一个光线不怎么样的地方,以一个和刚才极为相似的角度和距离,和袁小姐打过照面。
她究竟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像刚才那样,从侧面见过袁小姐?
这阵诡异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那厢,徐恪之的几个保镖终于将三个歹徒都制服了。徐恪之的衣衫狼狈,面上尤带着一丝狠色,喘了口气,快步冲上前来,将呆呆站在了屋子中的俞鹿紧紧地搂紧了自己的怀抱里,搂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了,臂膀颤抖,哑声说:“你吓死我了……”
俞鹿被他抱得呼吸困难,但并没有挣扎。
因为只有这种重重的力道,才能让惊魂未定的她镇静下来。
好一会儿,她的脸还埋在徐恪之的心口,闷闷地说:“你抱得我太紧了,我没事,先松开我……”
徐恪之闻言,连忙松开了些许,低头,眼睛依然红着,有些难过地看着她。
俞鹿心想自己还有账没跟他算,徐恪之居然用这种像小狗一样的眼神看她,简直狡猾。于是,她说:“我们先出去吧,这里太乱了。”
徐恪之抱起了她,似乎是怕她的脚被碎片扎到,走到了院子外面。
这里还有几个保镖,俞鹿有点难为情,锤了他两下,才被放了下来。
三个歹徒的下颌关节早就被卸了,连咬牙都做不到,唾沫横流地歪在地上,恨恨地瞪着他们。一个保镖问道:“少爷,这几个人要怎么处理?”
徐恪之的一只手依然搂在俞鹿肩上,冷冷道:“先绑起来,送回襄州去。”
“是。”
而那厢,赵晋择已经被松绑了,正满脸倒霉相地用手帕和清水擦着自己的下半张脸。袁小姐揉着自己手臂上被勒出的红印,左右看了一圈,慢慢地朝赵晋择走了过去。
俞鹿眯眼,看着对方的身影,脑海里仿佛闪现过了什么。
一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渐渐地抽丝剥茧,构筑出了沉睡在她记忆深处的一个昏暗角落——
是了,那是发生在她前世的一个夜晚。
在庄文光的家宅花园里,葱葱郁郁的树影深处,有一对交叠在一起的人影。无意间撞见他们的私情,太过惊诧的俞鹿,脚下踩断了一根树枝,发出了“咔啪”的清脆响声。
那对人影被惊扰了,火速分开。不久,一个衣衫不整、脖上有吻痕的年轻女人,散着黑发,从里头走了出来,自俞鹿的面前匆匆走过。
擦肩而过时,女人用那只被头发半遮半掩的妩媚眼睛,从下向上,瞥了僵硬的俞鹿一眼——
记忆中的这个女人,是庄文光的秘书兼情妇,也是庄行霈的情人。
初绽头角的影星袁小姐,相貌和庄文光的秘书,有差不多八成的相似,根本就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
袁小姐,和那三个男人是一伙的!
在电光火石之间,惊惧、恍然大悟拧合在了一起,铺天盖地地袭来。俞鹿眩晕了一秒,看到了袁小姐一只手已经伸向了大衣怀里,正朝着徐恪之和赵晋择的方向走去,想也不想,就快步跑上去,从后方扑倒了她,尖叫道:“她和他们是一伙的!”
徐恪之一愣,回头,就看到了让他肝胆欲裂的一幕——
袁小姐没料到自己会被看穿,压根没防备后方,被俞鹿狠狠压倒在了地上。她的眼中射出了愤怒不甘的情绪,扭动了起来。挣扎之间,俞鹿的手背一疼,却依然死死地抱着她不放。
四周的人惊愕了不到半秒,统统一起反应过来了,冲上前来,将袁小姐拖开了,将她手中挥舞着的一把□□给夺了下来!
俞鹿也被从地上拉了起来,她的手背被那把□□划出了一道血痕,倒是不深,就是出血了。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徐恪之,手指竟有些发抖,心疼极了,忙给她包扎起了伤口。
俞鹿龇牙咧嘴,故作坚强地说:“没事,也不是很疼!”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久违了的声音:“嗨,宿主,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
俞鹿:“……”
俞鹿:“哟,你怎么不明年才回来?!”
系统“嘤”了一声,心虚地说:“我也不想的嘛,只是传输进度有点慢。哎,宿主,我们说点好事吧。你看进度条终于涨了。”
明知系统是在转移话题,俞鹿也还是被暂时引开了注意力——进度条已经99%了。
系统:“这个世界快结束啦。”
不留神间,俞鹿已被徐恪之抱了起来,放进了车子里,手背也被暂时包扎起来了。
“鹿鹿,别怕,我们马上去医院。”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看到徐恪之难看又心疼的脸色,俞鹿叹了一声,说:“你别这样,我又不是被捅到身上哪里了。”
要安慰还是多安慰几句吧,再过一会儿就没机会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徐恪之就顿住了,声音有些艰涩地说:“鹿鹿,你刚才不应该直接扑上去,万一你压不住她,她真的伤到你身上哪个地方……怎么办?”
俞鹿哼道:“你这是怪我反应太快的意思了?”
徐恪之沉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比你更有自保能力,即使再闪避不及,我也宁愿刀子扎在自己身上,也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受伤。”
俞鹿嘟囔:“我也没想那么多,本能反应而已啊。”
说着,她的脸就被一只大手抚摸了,徐恪之似乎很惊异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表情有些感动:“鹿鹿……”
他这反应,俞鹿倒是想起来正事了,蓦地将自己没事的那只手抽走了,冷哼道:“别这么亲昵,我还没消气。你现在可以解释了,为什么要隐瞒我泉州那边发生的事?”
“……”
“说啊。”
徐恪之垂下了头,仿佛在等待她的宣判,闷声道:“因为我害怕。”
“你害怕什么?”
沉默了许久,徐恪之终于张了张嘴,沙声说:“害怕被你放弃。”
“……”
“我害怕你会又一次义无反顾地放弃我,选择奔向你的家人。”
俞鹿一呆,转过身子,看着他。
徐恪之说的是“又一次”。
那么,他心目中被放弃的上一次,就是四年多前,在泉州的那一次吧。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禁忌的话题。俞鹿从来没有想过,他是这么看待她的背叛的。
也许徐恪之想不通她为何拼命要阻止兄长出海,但他那么聪明,可能已经猜到了,当时的情况不是她耍任性那么简单。而是她为了更重要的亲人,选择舍弃他。衡量的过程,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天秤就义无反顾地倒向俞鹤辞。
四年前的状况还不算凶险,至少华国没有在打仗,她的家人也由头到尾都安全无事。
那么四年后的现在呢?俞鹿的家人陷入了真正的危机之中,与四年前比起来状况恶化了不止十倍。
也许到现在,徐恪之都不相信她对自己有着“非他不可”的感情,自卑得不敢报以希望。所以,才杯弓蛇影,充满悲观,走偏了路。
太害怕失去眼前的幸福。所以,宁可瞒天过海,粉饰太平,也不愿让俞鹿有一丝一毫“三心二意”的机会,不愿动摇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决心。
俞鹿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忍不住抬起了没事的那只手,使劲地掐住了徐恪之的脸:“徐恪之,你怎么这么傻啊。”
徐恪之:“…………”
“四年前的那件事,我没办法和你解释内情,很对不起。但是,我发誓,那是只此一次的特殊情况!我不会再为了谁而放弃你了。”
徐恪之如坠梦中,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即使是担心我的家人,暂时去了照顾他们,我最终,还是会回到你身边来,因为你对我来说,是同等但不一样的重要的人。”俞鹿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从结婚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一次我说的‘喜欢你’?”
话音刚落,她就被抱住了。徐恪之的热气呼在了她的颊边,声音颤抖:“你说的是真的?”
俞鹿点头,笑了起来,说:“是真的!”
徐恪之没有吭声,只是抱得她更紧,喉间似乎有一丝哽咽。
俞鹿仰着头,放松了身体,即便呼吸有些不畅,也任由着他拥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