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这个偏僻的入口成功进入了港口的区域。这里十分空旷,到处都是银白色的照明灯。远处的跑道上有转移舰在起落。路上的监控装置,红灯果然都灭了。
由于失血,亚瑟的脚步已经有点沉重了。俞鹿顽强地撑着他,循着记忆中的地图,终于找到了主管所在的那个转移舰。
快要到起飞时间了,还剩下一分多钟的倒计时。两人浑身热汗,正要登上梯|子,谁知那主管看到了亚瑟身上的血,竟是一瞪眼,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不行不行,他身上太多血了,你们待会儿得躲在棉花里,真上来了,肯定会染红棉花,会被人发现的!”
俞鹿内心一沉,在明亮光线下,看向了自己和亚瑟眼下的模样。
她的衣服也沾了血,不过,都在外套上,大部分都被风干成暗红色了。亚瑟却半边身体都被血液浸透了……
俞鹿不愿就这么放弃,哑声道:“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行,真的不行!”那主管连连摇手,紧张地说:“少爷是派了我来帮你们,但这种绝对会被人发现的情况,我也没办法了。我总不能为此就丢了命吧!你们不如还是等下次吧!我要关门了,要起飞了!”
系统诚恳地说:“宿主,长痛不如短痛,按照他说的做。我可以保证,亚瑟不走,很快会得到救治。如果勉强上了星舰,就是生不如死。副作用你已经看到了。”
俞鹿没吭声,耳膜被痛苦的嗡鸣声充斥了。
如果真的还可以等下一次,无论多难走的回头路,她都会撑着亚瑟走下去。但是……
有些事情,可能注定是要她做的。上辈子她的突然离开,连累亚瑟被联邦政府抓住、囚禁、折磨。这一世,也因为她的犹豫,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亚瑟的质疑和同伴的怀疑,导致伤害再一次在亚瑟身上展现……现在终结这段错误的厄运,也许还不晚。
也是现在才想明白,和亚瑟最终的安危比起来,他怎么想她,其实也并不重要了。
如果她早点想通,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可能,现在这里外不是人的状况,就是对她的惩罚吧。
那主管有点胆怯地看着远方的人影,粗声吼了一句:“快啊!”
那紧迫的嗓音犹如尖刀,切割着听者的神经。一边说,他已经忍不住,啪一声按下关门键了!
在徐徐合拢的舱门中,俞鹿脸色苍白,仿佛已经死过一次,浑身颤抖。她紧了紧亚瑟的手,说:“亚瑟……对不起。”
在不敢置信中,亚瑟的瞳孔猛地一缩。
被鲜血染红的天空,自己如废风箱般呼呼作响的肺部,被惊愕不信与锥心之痛所撕裂的视野——他如同一个累赘,被她推了一下,从转移舰的梯|子上,跌了下去。
下落的过程,仿佛只是一刹那。但亚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夜晚。
下一刻,他的后背就重重地撞上了坚硬的石地,与之同时落下的,还有止血的药物。
转移舰的舱门快要彻底合拢了。转眼,它就升到了离地两米多的空中。扬起的飓风将锋利的砂石吹起,迷了他的眼睛。也让亚瑟胸腔里的那颗器官,在剧痛中挛缩着死去……
短短的十几年人生,他受过很多次大大小小的伤。
却从来没想过,让他最痛的一次,最决绝的一刀,是来自于自己最爱的人,在没有任何解释和询问的情况下,这头也不回的一推。
俞鹿浑身发抖,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别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地上的那团挣扎的黑影。直到舱门彻底关闭,将他们看向彼此的视线阻隔了,她才浑身脱力,跌坐在了地上。
第118章 第五个黑化男主34
转移舰平稳地飞向了高空, 与星月比肩。
当港口上的集装箱缩成了火柴盒大小、行人亦渺小如同蚂蚁的时候,亚瑟的身影,也仿佛融化在了黑夜里, 再也看不真切了。
在黑乎乎的舱内, 俞鹿浑浑噩噩地坐了一会儿, 才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亚瑟的血染红了的右手, 苦笑:“我这么做, 真的会下地狱的吧。”
系统罕见地没有立刻接话。大约过了十来分钟, 它才重新出现, 说:“宿主,我刚才去确认了一下,亚瑟已经得救了。这个消息有没有让你好受一点?”
俞鹿:“……可能有吧。”
不推都推了, 她还能咋办?至少, 结果算是好的吧。
这时, 舰身急促地震荡了起来。主管抓紧了扶手,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因为这意味着转移舰突破了大气层,正式进入太空了。
透过那圆形的舷窗, 可以看到, 他们离一个巨大的发光体越来越近了。
前方是一架无与伦比、壮观至极的巨型星舰,如同一座漂浮在空中的钢铁岛屿。数百层的高度、数以万计的房间、惊人的载客载货量、完善的功能分区,让它拥有了媲美一座成熟城市的功能。
在靠近联邦母星的时候,大星舰就降速了,此刻以极其缓慢的速度, 顺着空间站的轨道在转动。肉眼看上去, 仿佛是静止的。
无数的小转移舰排着队, 一架接一架地接入大星舰的底部, 连通后,将货物运载上去。
差不多排到他们时,这主管已经叠声催促俞鹿藏到货物中去了。
俞鹿脱下了染血的外套,将它反折过来,绑在了腰间,弯腰钻进了棉花里。
棉花的透气性和延展性,给了她呼吸与藏身的空隙。
可惜这种招数并不完美,在出血量过多的情况下会失效,不仅棉花会被染红,那股血腥味也是很难忽略的。
缇亚的家族,显然是这架大星舰的熟客了。隔着箱子,俞鹿听见主管和一个安检的负责人打了声招呼。当盖子被掀开时,俞鹿屏住呼吸,强忍着将身子往棉花深处缩去的本能,维持静止。
幸亏对方只是挨个箱子打开看了一下,确定里面都是棉花,就痛快地给他们签了单放行了。看来,联邦政府刚发布的禁令——所有货物都要过探照机——尚未引起下面的人的重视。要是再晚几天,也许把关就会严格起来了。猎隼算是抓住了逃跑的尾巴了。
验收完毕后,那主管也就完成任务了。他有点担忧地瞥了一眼那些箱子,才转头离去。余下的只能靠俞鹿自己。
星舰的工人将这批箱子推向了带编号的厂房。这段路程,对躲在棉花里的俞鹿而言,是冗长无光,充满忐忑的。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彻底静了下来,俞鹿又等了几分钟,才钻了出来,想办法离开了身处的仓库。
偌大的星舰,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俞鹿走到了舷窗前。深邃无垠的宇宙中,联邦母星静静漂浮在其中。在那之中,仿佛有一双写满了痛苦的眼眸,隔了朦胧的云霭、亿万公里的距离,在无声地与她对望。
俞鹿收回目光,有些脱力地在墙边一盆绿植旁蹲了下来。
跟前是一双双来来往往的腿,没人为她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头上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嗨,女士,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俞鹿眼睛红得吓人,抬起头。
一个褐发的年轻男人正好奇地看着她。他的年纪应该和俞鹿差不多大,不过长相有点儿娃娃脸的意思,估计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留了一把卷曲的胡子。看他简洁朴素但不奢华的打扮,这人应该是星舰上的工人。
不等她回答,男人就注意到了她衣服上的血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我的天,你需要医生吗?”
俞鹿趴在膝上,说:“没事,我没有受伤。”
“可你的脸色很难看,一点血色也没有,真的没有胃痛什么的吗?”男人担忧地看着她,顿了顿,热心提议道:“你有家人或朋友在吗?我可以帮你联络他们。”
俞鹿张了张嘴,被他提醒了什么。说那迟那时快,她上衣口袋里的通讯仪,忽然闪烁了起来。
彻底离开了联邦母星的陆地信号范围后,通讯仪就会根据设置,恢复通讯了。
这个时候,会找她的人……除了先一步上了这架大星舰的帕特里克、拉斐尔等人,不会有第二者了。
神经仿佛被毒蝎的尾针狠狠扎了一下,俞鹿的手指抖了抖,取出了通讯仪。
她刚刚才将受伤的亚瑟推了下去,遗弃在了地。真的不知道还能以什么面目去见这些同伴,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做了什么。
好在……这个任务,应该也快结束了。
不远处,休息区的边上,放了一个观景鱼缸,里头没有养殖真鱼,仅种了一些茂密鲜艳的水生植物。
俞鹿抿了抿唇,走了过去,凝固了片刻,才慢慢地将手心翻转。
“噗”地一声,漆黑的通讯仪进了水,灯光“滋啦”一声灭了,信号也消失了。
它徐徐沉没,插到了鱼缸底部的泥沙里。火红的植株随着水波摇曳,掩盖了它的身影。
如此之大、宛如小城的一架星舰,如果双方没有联系方式,可能在这上面瞎转悠一个月,也无缘碰见一次。
俞鹿轻吸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请原谅她在最后关头的软弱和逃避。只想留存下美好的回忆,不敢去面对同伴们的愤怒、不解、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