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元老在震惊之后,就突地站了起来,声嘶力竭道:“胡说八道,这是污蔑!她在污蔑我!”
“帕特里克,这是你的阴谋,你父亲还没死呢,你就急不可耐地想干掉我们,接手你父亲所有的产业了,不是么!”
这元老一站起来,乔伊斯和一个雇佣兵就上前,架住了他干瘦的四肢。
“你先别激动。你也是跟在我父亲身边很久的老人了,年纪不小了,还生那么大的气,气坏身子就不好了,不是么?”帕特里克语气十分温和,手里把弄着一支钢笔,仿佛对方骂的人和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你挂在你那几个情人处的私密账户,这三个月来,多了几笔不明进账,经手人叫托尔,是反对派安插在政府军那边的内鬼。”
这句话一出来,本来还在怒吼的元老,突然就跟被掐住嗓子的鸭子一样,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
帕特里克微笑着继续说:“托尔和那几个风尘女,在死前已经将你供出来了,你们在半年前相识,你收他的钱,帮他办了几件小事,却被他留下了把柄。为了赎回那些东西,你答应了帮对方搜集罗德尼儿子的行踪。我的真实行踪,你接触不到。限期将近,所以你选择了亚瑟。”
在鸦雀无声中,元老双眼呆滞,面若死灰,在证据面前,无法再辩驳,两腿已经软如面条,面色比旁边的女佣看起来更惨白。
“带出去处理干净。”帕特里克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了,挥了挥手:“给他留个体面点的全尸,毕竟是我父亲的老人了。”
等哭嚷求饶声、推搡的声音,都消失以后,闹剧也散场了。
“其他人出去,准备好今晚离开。拉斐尔,保罗,还有乔伊斯留下。”帕特里克点了几个人名。
等其余人都离开后,拉斐尔举手投降道:“好了好了,我全都交代。我真不知道二太太会拉着小少爷出门,更没想到她会给小少爷定制一把军刀。”
只要有心调查,这些事根本瞒不过帕特里克的眼睛。更何况,这次出了那么大的意外,从俞鹿、亚瑟离开基地开始,他们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已经被汇报到帕特里克的耳中了。
包括她在武器店里订的东西,此刻也已经装在了一个漆黑的盒子里,放在了帕特里克的面前了。
“这位二太太,确实有些出人意料,细心好学。我觉得不是坏事。”保罗笑了一笑:“我倒是觉得她这件事做得很有远见。这一次,小少爷就是因为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遇到危险时才会那么被动,只能用布条去勒人。要是早有武器了,他能自保得更好。”
帕特里克扬眉:“哦?”
“我解剖那些尸体时,着重看的是伤口深度,精准度,还有发力……怎么说呢,同年龄的孩子里,我只见过他一个是可以在明显劣势的情况下,单挑几个大人,还活下来的。”
乔伊斯耸肩:“我的兄弟拉斐尔也可以做到。”
“得了,你放过我吧。”拉斐尔躺在了沙发上,漫不经心道:“我只有他这么大的时候,对付的敌人也是跟我一样大的。我可没那个能耐去弄死三个带着枪的大人。”
“错,他只杀了两个。有一个不是少爷赶去救场的时候干掉的吗?”
“只有两个我也杀不了。”
“行了,别抬杠了。”帕特里克不悦地打断了他们:“保罗,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很惊讶,我们猎隼,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雇佣兵集团么,我们要存活,要挣大钱,就要吸纳更多的忠心不二又有强大战斗力的人才。”保罗无奈地摊开了手,说:“一个明明有成为顶级雇佣兵的天赋的孩子,你让他去玩泥沙。明明可以拿起枪轰掉敌人半个脑壳,可以保护队友,你却只让他玩水枪……挺可惜的,不是么?”
帕特里克若有所思:“他说了想当雇佣兵?”
拉斐尔失笑:“少爷,你当他哥哥,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乔伊斯说:“二太太不是给他定制军刀了么,如果他没兴趣,要这些武器做什么。”
“行吧。”帕特里克皱眉:“我迟些抽个时间和他聊聊。”
.
另一边厢。
事实证明,人在太安静的环境里,无论如何都会打瞌睡。
虽然光脑里播放着联邦的新闻,一直有声音,俞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忘掉了保罗的嘱咐,不知不觉就歪着头,睡过去了。
俞鹿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安达利亚,在星舰里面了——不是转移舰,是她从堕落星去红土星时,乘坐过的那种庞然大物。
居然不小心睡着了,连什么时候被移动的都不知道……万幸的是,此刻睁眼,身体没有出现恶心、呕吐等不良反应。
缭绕在伤口上的麻醉效力已经消失了。伤口缝合处,开始出现了一阵一阵微热的痛感,并不剧烈,是一种绵长的微痛感,时隐时现。
雪白纱布遮盖了肩膀,侧头也看不到伤口,不过,俞鹿还是相信保罗的专业能力的,伤口应该不会缝合得很难看吧。
俞鹿叹了一口气,有点儿不敢动那半边身子,再一偏头,她就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舷窗外是万丈绚烂的星空。亚瑟的身子靠向了她的方向,窝在了床头的椅子里,歪着小脑袋,正在浅寐。
他的右手打着石膏,凌乱的金发在精致的小脸边轻晃,颧骨上有细微的擦伤。穿着长袖衣服和短裤,大腿处绑着纱布。
大概已经很困了,而这张椅子,怎么样也比不过床铺舒服,亚瑟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往下微微一滑。
下一刹,他就惊醒了。抬起左手,揉了揉酸胀的眼,忽然间,与床上的俞鹿四目相对。
亚瑟呆呆地放下了手,忽然间眼睛微红,露出了几乎喜极而泣的表情:“你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两天一夜了。”
“这么久吗?可能是麻药的副作用吧。”俞鹿笑了笑,声音有点儿沙哑:“躺得我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那我把床升上来让你坐着。”亚瑟低头,按了一个键,让俞鹿坐起来,又周到地喂她喝了一点水,润泽了她干燥的喉咙,活脱脱一个贴心的小男仆:“还渴吗?我在水里加了一点蜂蜜,给你润喉。”
“不渴,就是有点饿了。”
“我就猜到,你等一等。”亚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等俞鹿叫住他,就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亚瑟的腿部受的是皮肉伤而不是骨头伤,在如今的医疗条件下,只要走路时小心一点,别扯到伤口,是不用一天到晚躺着的。
亚瑟回来时,端着一个保温碗,里面装的居然是粥。
俞鹿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喝粥的?”
“听说你刚到红土星时也生过病,让厨师给你做了这种黏糊糊的食物,我想你这次也会想要,就提前准备好了。等你吃完粥,我叫保罗过来看你。”亚瑟将碗摆好了,想喂她喝。
俞鹿忙道:“不用了,你自己的手还打着石膏呢,等一下叫个佣人进来喂我就行了。”
示好被拒绝了,亚瑟的绿眸微微一黯,眼皮耷拉了下来,似乎有点儿失落。但还是点了点头,将粥放了回去。
俞鹿最看不得他这种小狗似的表情,就轻咳了一声,说:“亚瑟,关于这次的事,我有话要和你说。”
“……”亚瑟闷闷地点了点头:“嗯。”
第一次有人对他那么好,还好心好意带他出去定制军刀,反而被害得受了伤。他无法形容自己的自责,如果可以被她骂一顿,打一顿,他反而会觉得好受一些。
“谢谢你。”
亚瑟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
俞鹿的表情却不像在开玩笑,或者说气话。
亚瑟慢慢地捏紧了小拳头:“你怎么可以谢谢我,你难道不应该怪我吗?不觉得是我连累了你吗?万一我没拖住那几个人的话……”
“不,我相信你一定行的。”俞鹿说。
废话,命运之子不行的话,还有谁行——就当她马后炮一句真理吧。
亚瑟盯着她,内心震动。
她相信他!
殊不知,俞鹿的内心想法是——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又不能解释说保护的举动包含上辈子的因素。还是拣一些好听的话,鼓励一下小孩,将他的阴影降到最低吧。
“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后来做的那些事,带我找掩体,替我止血,还引开追兵,我早就死了。”俞鹿一笑:“你也别多想,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保护你。现在的结局,皆大欢喜,我觉得就很好了。”
亚瑟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些天来一直思考的问题:“为什么,是因为我是父亲的儿子,所以你才……”
“不是。”俞鹿真诚地说:“是因为我和你投缘。而且,我比你大,也是我提议出去的,所以我有责任保护你。”
虽然她很想说“因为我挺喜欢你的”,但这番单纯的话,说出来可能会惹得亚瑟误会,给剧情埋下小妈文学的罪恶伏笔,所以只能这么说了。
亚瑟皱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