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鹿被说了几句,看到那张大床,也心动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踢掉了鞋子,爬到床上,小心翼翼地跨过了嵇允,背靠墙,面朝他,缩进了另一条被子里。
安静昏暗的环境里,她可以闻到嵇允身上传来的浅淡药香味。
在马家坡的那段避世的日子,外界兵荒马乱的,嵇允却一直如一棵参天大树,都不需要特意去做什么,只要在她旁边,就是安全感本身。但现在,带给她的这种感觉也未消失。
俞鹿的睡意渐浓。忽然间,感觉到了身边的人动了动,一个黑影,轻轻地欺近了她。
俞鹿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你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嵇允说。
但同时,俞鹿的后背微凉,感到了一只手滑了进来,指腹轻轻地拉松了裹胸的布条。
嵇允的声音淡淡的:“成天都勒着,睡觉也不脱,呼吸时不会很难受么?”
他拉松后,就将手收回去了。俞鹿脸一红,觉得松解后,的确舒服很多,就在被窝里将裹胸布都摘了。
唉,没办法,之前睡在萧景丞的附近,她连睡觉都不敢完全放飞。已经习惯了。
俞鹿脱完了,就搂紧了被子。
旁边的嵇允已经躺回去了,闭上了眼:“睡吧。不动你了。”
不知不觉地,俞鹿就放心地沉入了梦乡。
……
从翌日开始,俞鹿就没离开过嵇允的房间。说是照顾他,但其实做的事不多,嵇允又不是手脚残废,很多事都能自己做。俞鹿做得最多的,就是帮他穿衣服和擦身、梳头而已。反而能时时偷懒,过得比在萧景丞身边还自由。
不过,到了第三天的清早,她都还没吃完早点,萧景丞就派人来催她去书房了。简直一刻也不让她多待在这里。
就会奴役她。
俞鹿偷偷抱怨,行动上不敢不从。放下了碗,一抹嘴巴就往书房去了。
溧城的舒服日子不会持续太久。军队是兵器,在安逸的后方停滞不前,会让兵器蒙尘生锈。等补给完成后,萧景丞打算留下一两个人打点这座城,之后就会乘着长胜的势头,整军出发了。
所以,要做的事情还真的挺多的。
俞鹿忙了一上午,搬着书卷在书房里跑来跑去,跟小陀螺似的。
萧景丞坐在了案几后,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她的身影。慢慢地,他靠回在椅子上,头后仰,望着天花。
他已经越来越不明白,自己最近的反常从何而来了。
才两天没见到这小子,他就不可抑制地觉得身边少了些东西。少了那张他原本一侧头就能看到的脸,少了一个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尤其是,今天听到下人回报,萧景丞无意中得知了,嵇允的屋中并没有搭小床。
也就是说,陆陆很可能这些天都是和嵇允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萧景丞想到那个场景,就仿佛有白蚁噬心,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未听过嵇允能那么快就接纳一个陌生人靠近自己的。
更重要的是,陆陆是他萧景丞捡回来的人。
这个少年,是属于他的。
为什么现在对着嵇允,却比对着他还要亲近?
所以,这天早上,萧景丞就忍不住将陆陆叫了过来。
虽然不清楚这种独占欲是从何而来的,可他还是按着直觉去做了。
哪怕陆陆什么也不做,就待在自己的眼前,萧景丞也会觉得胸口郁结的闷气,纾解了一些。
到了午时,下人送了午膳和消暑的水果进来。切好的西瓜码得很整齐。俞鹿等会儿还要写字,不想弄得手上都是汁水,看见了黄橙橙的香蕉,就伸手掰了一根。
萧景丞无意中又看到了这一幕,欲言又止,忍了忍,移开了目光。
在她小口地吃到了香蕉的中段时,萧景丞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以后能不能别……”
有了上次经验,俞鹿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都督不爱看人吃香蕉吗?那我出去外面吃吧。”
这什么怪癖啊。不爱吃某样东西的人很多。但不爱看别人吃某样东西的人,估计就萧景丞一个吧。
才走了两步,萧景丞就绷着脸,叫住了她:“算了。你回来继续吃吧。”
俞鹿三两口吃完了香蕉,擦了擦手:“都督,如果午间没事要忙的话,我可以回去看一下嵇大人吗?”
萧景丞抬眼:“怎么了。”
这还是连续数月以来,俞鹿第一次在陪着萧景丞时,主动提出要离开看别人。这让萧景丞产生了一种淡淡的不悦。
好像是……原本只属于他的、他也想独占的关注和时间,被分走了。
“都督不是要我照顾嵇先生吗?我觉得定时回去看看他的情况比较好。”
“嵇允那边又不是缺了你就不行,回来。”萧景丞将文书往桌子上一放:“我也有正事吩咐你。过来给我捏一捏肩。”
俞鹿:“……”这算哪门子的正事?
她不大情愿地走了过去,站在了萧景丞后面。
他的肩膀很硬,都是肌肉,俞鹿捏得费劲,只好用手肘轻轻地顶着。
萧景丞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忽然说:“陆陆,等到了舒京以后,你有想过找你的爹娘吗?”
俞鹿的心口咯噔了一下,小心地答道:“当然想过了。”
“找到你爹娘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唔。”俞鹿想了想,老实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他们一起离开舒京,找一个舒服的地方隐居。”
“你想走?”萧景丞睁眼,显然很不满意这个回答:“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你想就这么走了?”
俞鹿嘀咕:“你哪里是救了我,明明就是绑了我吧。”
萧景丞眯眼:“你说什么?”
“没有,我是说都督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嗯,你就安心在我身边留下,以后找到你爹娘了,看在你伺候我的份上,我也会妥善安置他们的,荣华富贵少不了。”
还妥善安置呢。要是被萧景丞知道她是姓俞的,不被迁怒就算好了。
“都督,你对部下真好。”俞鹿看他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问:“那小人可以问都督一个问题吗?”
“说。”
“要是小人或者小人的爹娘犯了错,罪不至死,但是,让都督非常生气。都督能不能至少饶过我们的命?”
“你问这个做什么。”萧景丞随口说:“既然你也说了是罪不至死,我按军规办事,又怎可能会故意迁怒你。”
他当没当真很难说,但俞鹿至少从这个回答看到了一丝希望,将这句话当真了,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更卖力地捏起了他的肩。
这时,敞开的门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声。
“怎么办啊……”
“太高了,找根竹竿过来吧。”
萧景丞起身,走了出去。俞鹿也跟随着,才知道是院子里的树上,出现了一只风筝。应该是外面街道的小孩儿在玩儿,结果线断了被吹进来的。刚好就卡在了枝叶的缝隙上,跳起来也拿不到。
树下围绕了不少婢女,都看着头顶这风筝犯愁。
系统:“主线剧情:请宿主将风筝取下来。”
“我来吧,我会爬树!”
俞鹿跑了上去,主动说。
虽然贵为郡主,可她小时候很爱捣蛋。这棵树还挺多落脚点可以踩的。俞鹿轻轻松松,就蹿了上去,跟猴儿似的。
萧景丞来不及阻止,就在树下道:“你当心一点。”
俞鹿对他灿烂一笑:“放心吧。”
望见这个干净明媚的笑容,萧景丞一怔,仿佛有了一刹那的失神。
她跪在树干上,一手扶着树干,一边伸长另一只手,去尽量地够那只风筝。为了稳住身子,她自然而然地将双腿前后分开,后腰下塌,成了一个柔韧优美的形状。
仿佛一张弓,鼓起了人去征服它、弹奏它、让弦在自己掌心颤抖鸣奏的欲望。
萧景丞盯着,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下一刻,俞鹿已经抓到风筝了:“拿到啦!”
结果,在反过来准备往下爬时,她有一步没踩稳。
萧景丞大骇,连忙冲了过去,接住了她。
在这具娇小柔软的身体,撞进他怀中时,萧景丞闻到了对方发丝间的一阵淡淡的幽幽香气。左边的胸口处,再一次狂跳了起来,久久无法平息。
乐极生悲说的就是俞鹿。她站稳后,才看到自己的手心被风筝线划了一下,冒出了血珠。
俞鹿将风筝递给了婢女,懊恼地往自己掌心呵了一口气。
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是嵇允。
在房间呆了两天,有俞鹿相伴,并不觉得无趣。今天她离开后,不过半天,就觉得闷了。午间,嵇允便让下人扶着,出来随意走走,恰好见到了这一幕。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快步上前,捧住了俞鹿的手:“你没事吧?怎么那么不小心。”
萧景丞愣了一愣,心里微微不适。方才还环抱着人的怀抱,就这样空了。
俞鹿被捧着手,袖子也下滑了些许,手腕上的一点红痣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