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厉下意识地喊了声:“爸,吃饭了。”
谢渊顺手就把手里的陶瓷茶杯扔过来,砸在门上,摔得粉碎:“再敢这样叫,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这一幕恰被路过的步檀嫣看到,她将裘厉拉到了自己身后,怒声道:“你要把谁的舌头割下来?”
谢渊唯独不敢对步檀嫣发脾气,因为这位大小姐那真是“雷公”脾气,平时笑得多灿烂,发起火来就有多凶残。
他看着她身后的裘厉,有些憋屈和愤懑:“割我自己,行吗。”
步檀嫣叉着腰,不满道:“你看看,就是你一天到晚在家里冷着个脸,把家里俩孩子吓得…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再这样下去,我要把你赶出去了。”
“怪我?”
“不然呢。”步檀嫣道:“你都这个年纪了,还跟一孩子为难,他又做错了什么。”
“你现在就尽管帮着他说话。”谢渊不满道:“等你恢复记忆了,我看你还会不会帮他。”
“恢不恢复记忆,我都是小厉的妈妈。那么他叫你爸爸,你就得受着,反正迟早都要叫,对吗,小厉。”
裘厉乖巧点点头。
“小厉,喊爸爸。”
“爸爸。”
谢渊气得人都要没了。
……
虽然他仍旧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但还是架不住姜雨和步檀嫣俩人的日常攻略,以及裘厉扮猪吃虎的本事。
现在步檀嫣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在家里意烈些小糕点,做好之后便让裘厉送到公司带给谢渊,增加俩人接触的机会。
谢渊味如嚼蜡地吃着步檀嫣的“黑暗料理”小糕点,看着对面乖巧的将糕点一件件摆在他面前的裘厉。
他平静地说:“妈妈说,这些…都要我看着您,一个一个地吃掉,一粒渣都不能剩。”
谢渊快要干呕了,恍惚间甚至出现了幻觉,感觉裘厉好像在冷笑。
报复,绝对是报复!
“放着,我后面吃。”
裘厉平静地说:“我要把盒子收回去,妈妈要检查。”
“……”
谢渊又拿起一块臭豆腐味的桂花酥,手都禁不住地颤抖着。
裘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以帮您分担。”
谢渊闻言,拿桂花糕的手立刻放下了:“你会这么好心?”
裘厉直言不讳道:“我有求于您,自然要尽心讨好。”
谢渊当然知道他想求什么,不就是等着他最后松口,让小雨嫁给他吗。
“你倒是直接。”
“谢叔叔是聪明人,我没必要拐弯抹角。”
“现在叫谢叔叔了?”
“我也想叫爸,怕您又把我赶出去。”
谢渊将一块桂花酥递到他面前:“先证明你的诚意。”
裘厉吃了那块桂花酥,谢渊看着他明显地干呕了一下,心里倒是舒坦很多了。
他就想让这小子吃点苦头。
而裘厉也是说到做到,把剩下的几块桂花酥全解决了。
谢渊松了口气,抱着手臂从容地坐在沙发边,审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他仍旧能记得初见裘厉时,这男孩满身的阴郁,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躁戾。
现在的他,虽然五官越发凌厉,但眉宇间的磊落英挺取代了少年时的冷漠沉郁。
如果没有那本日记的事,谢渊也许会欣赏他,但现在,他看见他就讨厌。
但要真说憎恨吧…也算不上,冷静下来,想到这孩子过去所经历的苦难,谢渊对他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
他看着裘厉沉默地吃完了桂花糕,然后说道:“其实不必这般大费周章讨好我,你的催眠不是很厉害吗,看海城那起案子,你还能让催眠的人产生幻觉。你完全可以催眠我,让我接受你。”
裘厉擦掉嘴角的碎屑,认真地说:“我答应过小雨,不催眠家人。”
“我不是你的家人。”
“你是…爸爸。”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裘厉仍有停顿。
父亲留给他的阴霾太深了,他很难毫无顾忌地念出这两个字。
谢渊感受到他的迟疑,但他还愿意叫他“爸爸”。
谢渊自己也是做父亲的人,冷静下来之后,对眼前这孩子,多了几分怜悯。
“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
裘厉喝了一大杯水,稍许平复了一下腹中的恶心之感,然后缓缓说道:“从记事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小区里的小孩,吃饭有人喊,出来玩也有家长看着,但我没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自己泡方便面,自己想办法弄吃的。对于那个男人而言,家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他回来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几乎不会和我说话。”
“我问过他,他是不是我爸爸,为什么别人有妈妈,我没有。”裘厉拨着自己的指甲盖,平静道:“这个问题,总会激怒他。”
“后来我稍大一些,有一次他在书房里打电话,好像是他进行精神实验的志愿者出了一些问题,协会紧急叫停了他的实验,不在给予任何批准和资金。”
小时候,裘厉以为那个男人是一个事业狂,后来他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一个疯子、恶魔。
他趴在门边听他激动地讲电话,看着气急败坏地摔了手机,那时候,他不会知道,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那是他唯一一次用很温柔的语调跟我说话,让我坐在一个黑乎乎的房间的椅子上,然后给了我一颗棒棒糖。”
“我受宠若惊,撕开棒棒糖纸,都舍不得吃。后来他开始在黑屋子里播放幻灯片,强迫我看,第一张幻灯片,是男人和女人口口的画面…”
“行了,不要说了。”
谢渊打断了他,手攥紧了拳头。
裘厉很听话地闭了嘴。
良久,谢渊的拳头缓缓松开,他来到窗边,点了根烟,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
“过去的事不提了,半年之内,把腿伤养好。”
“半年?”
“我不想结婚典礼的时候,你一瘸一拐地从我手上把小雨接走。”
*
人们常说,越害怕什么,便越来什么。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那段时间,姜雨总是遇到霍城。
回家的路上、北城大学的林荫小径边、甚至在姜漫依和程野的浪漫婚礼上,姜雨总是能看到霍城的身影。
他像一个恐怖的影子,如影随形地跟在姜雨身后,在某个僻静的角落里,凝视着她。
姜雨快要被霍城逼疯了。
她不害怕霍城,但是她害怕裘厉和霍城的接触,因为【知过】app还没有提醒她任务成功,所以裘厉仍旧有坐牢的可能性。
姜雨绝口不提有关霍城的任何事,她绝对不能让裘厉知道,霍城时常会出现在她的附近,对她虎视眈眈。
裘厉上一世杀害了霍城,被判处无期徒刑,重来一次,姜雨不能让他重蹈覆辙。
那段时间,姜雨每晚都睡不好,总是梦到上一世的事情。
梦境里的裘厉,拿着那柄锋锐的刀刃,刀刃滴答滴答地淌着血,他站在血泊中遥遥地对她微笑着。
姜雨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冷汗直流。
裘厉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段时间,姜雨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不仅仅是在跳舞的时候经常走神,甚至在他单膝跪下向她求婚的时候,她的双眸穿过了他,落到了他身后的某一处地方,满眼惊恐。
裘厉回头,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他精心设计的求婚仪式,邀请了诸多朋友和亲友到场见证,在爱斯梅拉的大草坪上,有浪漫的小雏菊花束和粉色气球。
主意是程野给的,但是现场每一朵花的布置摆放,都是裘厉亲力亲为,很认真地对着空气排练了一整个下午。
然而,没有给到预想的惊喜,反而把姜雨给吓得说不出话来。
晚上,姜雨才慢慢回过神来。
在求婚的时候,她看到了霍城,霍城就站在爱斯梅拉校内草坪的尽头,冲到遥遥地微笑致意。
这可把姜雨吓得够呛,她好怕裘厉回头看到霍城,好怕两个人再度起冲突。
庆幸的是,霍城只是远远地望着她,并没有走近她,一直到求婚结束,他消失在了人群中。
姜雨抱着膝盖坐在懒人椅上,看着落地窗边滴答落下的雨水,手上的钻戒有鸽子蛋一般的大小,是裘厉毕业之后用挣来的全部积蓄,给她订制的钻戒。
姜雨摩挲着钻戒切割精致的表面,眸底一片温柔。
事实证明,谢渊的确很有商业眼光,他给裘厉投资开的工作室,不过一年的时间便收回了全部成本,今年上半年便开始盈利了,每个月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分红。
这些钱,他当然照单全收,然后开了一个专门的帐户储存起来,将银行卡给了姜雨保管。
虽然姜雨不缺这点钱,但是未来的婚姻生活,漫长的几十年,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爸爸妈妈也不可能一辈子陪伴着她。因此,他必须为姜雨好好地打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姜雨接受了谢渊的安排,好好地保管着这张银行卡。而事实上,即便谢渊没有用霸王合同分走裘厉一半的收入来源,他挣多少钱,基本上也都是交给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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