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情话的时候胆子可大,说完得了回应便有些犯怂。
静姝轻咳一声,别开染满红晕的脸,看向街边地摊上的香包:“哦,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谢瑾年霎时哭笑不得。
不着痕迹地摸了一把有些发烫的耳垂,刚欲开口调戏他家探出个小脚脚便又缩回壳儿的小娘子,便听得有人朗笑道:“听闻谢公子方归家便被累得病倒了,本王便也没敢叨扰,却不承想能在此地与谢公子偶遇。”
大好的气氛被破坏的一分不剩。
谢瑾年抬眼,循声望向那位煞气氛的人,不咸不淡地道:“在我家娘子的铺子跟前儿与我们偶遇,倒也真是挺巧。”
站在点石斋门口的人笑得肆意:“谢家娘子的铺子竟是与我那未过门的王妃在京城开的铺子相差不离,可不就是巧了!”
又来了!
静姝怒视点石斋门口立于牌匾下的人,简直想写断了挂牌匾的钉子。
然而,到底是谢瑾年的一番心意,没得因为一个居心叵测的和亲王便给这份心意染上晦气的道理。
眼见着静姝气鼓鼓。
谢瑾年却是霎时便消了火气,慢条斯理地问和亲王:“阁下可是嫌在船上受的教训还不够,特特来再讨些回去?”
第82章 谢公子,借一步说话。 于谢某而言,万……
提起船上那一出, 和亲王那张堪称妖冶的脸霎时变得阴沉如水。
一双眼阴翳地盯着谢瑾年,仿佛恨不能将谢瑾年碎尸万段,然而却又仿佛心有顾忌, 竟是未敢妄动分毫。
越是如此, 和亲王的眼神便越是瘆人,就好似一头恨不能择人而噬的恶兽。
被他用那般乌沉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 静姝心头无端发寒,不禁错步往谢瑾年身边靠了半步。
谢瑾年不咸不淡地扫了和亲王一眼, 却是对和亲王的森寒怒意恍若未觉, 泰然自若地执起静姝的手, 低头温声问她:“娘子可要再逛逛?”
谢瑾年掌心里的温度驱除了静姝心头的凉意。
静姝霎时安定下来, 从和亲王身上收回目光,看着谢瑾年娇声笑道:“不逛了, 只想去点石斋里看看。”
谢瑾年含笑应道:“好。”
谢瑾年和静姝两个你侬我侬,把和亲王无视了个彻底。
和亲王素来随性妄为,从不是个能忍下慢待的主儿, 本以为他必当恼羞成怒。
然而,出乎谢瑾年的意料, 和亲王却是鲜见的没有动怒, 只那般阴晴不定地盯着他牵着静姝的手行至点石斋前。
和亲王手执折扇立于阶上, 堵在点石斋门口一动不动, 犹如拦路恶霸。
谢瑾年牵着静姝的手, 站在阶前, 抬眼端量着和亲王, 不咸不淡地道:“阁下,请挪步。”
谢瑾年那神态、那语气,跟打发拦路街霸没什么两样。
静姝不禁“噗嗤”一笑, 旋即低下头,一副惹了祸的模样挨到谢瑾年身后躲了起来。
谢瑾年错步把静姝挡了个严实:“你挡了旁人读书的路了。”
谢瑾年这一声话落,围在附近看热闹的人霎时开始窃窃私语。
领着垂髫小童前来的朴实村妇,嗓门高些:“这后生也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衙内,也是黑了心肝了,竟是来寻谢普萨的麻烦!”
村妇身边头发花白的老妪立时跟腔:“谁说不是?谢普萨每年舍着银钱铺桥修路不说,如今为了咱们的娃有书读,又开起了这点石斋,真真儿是菩萨转世了!来找他麻烦的人活该下地府给阎王爷去做小鬼儿!”
头戴逍遥巾,身着青布直裰的年轻人附和:“难得谢家公子心善,造福乡里,供吃供喝供场所,又搜罗天下典籍供我等借书无门的寒门小子抄阅,竟这就有人看不过眼来寻麻烦了,真是人心不古!”
“怕他作甚,不知者不罪……”有唇上蓄着短须的文士抚须道,“管他是谁咱们也不知道,只要他敢为难谢家公子,咱们就只管把他打出城去!”
立时便有三五个领着孩子来的妇人附和:“曲先生这话在理儿,黑着心肝坏我家娃读书的门路,怎么打都不解恨!”
前来借阅的士子,亦是纷纷怒形于色。
有人说:“谢公子脾气好,我们却不是好相与!”
还有人说:“外乡人!莫看着谢家公子身子骨弱便要欺负他,想欺负他也得问问我们南虞人答不答应!”
“……”
喧闹间,众人默契地挪动脚步。
领着孩子的妇人、老者自发退到了后面,青壮纷纷挪到头里,把老幼妇人护在后头,缓缓朝着点石斋门口聚拢。
和亲王俯视谢瑾年身后同仇敌忾的男女老幼,阴晴不定的神色倏然转暖,犹如画着眼线的眼尾扬起,笑出一片妖冶:“谢公子,好手段。”
谢瑾年未置可否,看着和亲王轻笑,眼底却是一片漠然:“阁下谬赞,谢某不敢当。”
谁又夸你了。
和亲王与谢瑾年对视,着实觉得这谢瑾年简直生来就是他克星,还是觉得膈应又除不掉那种。
暗憋着一口气,和亲王默念着任务,悦声相约:“谢公子,借一步说话。”
和亲王顾念大局,委曲求全。
谢瑾年却是置若罔闻,毫不客气地拒绝:“今日不行,谢某已是允诺了内子,要陪她巡视铺子。”
和亲王闭眸深吸一口气:“谢公子不妨先忙正事,改日再陪令正巡视铺子。”
谢瑾年含笑摇头,端着光风霁月的款儿,泰然自若地说着宠妻狂魔的话:“于谢某而言,万事不及博内子一笑。”
和亲王再也端不住和颜悦色,怒极而笑:“谢公子,事务紧要,还请三思。”
谢瑾年反手握住偷摸儿拧他腰间软肉的柔荑,淡然道:“谢某区区一介商贾,恐怕帮不上阁下什么忙。”
和亲王掌中折扇轻合,盯着谢瑾年一下一下轻敲掌心,曼声道:“谢公子,六公子在虞州地界儿上下落不明,若是六公子有个好歹,你怕也难脱干系。”
听出和亲王言语里隐有裹挟之意,谢瑾年哂笑一声,当即以帕子捂嘴,轻咳着吐了一口血出来:“谢某这副病歪歪的身子骨儿,走上几步便已是精力不济,就是个有今儿个没明儿个的无用之人,还怕担什么莫须有的干系?”
谢瑾年开演,静姝自是不能再继续躲在谢瑾年身后看戏,立时神色一整,扶住谢瑾年拿出哭腔疾呼:“夫君!”
谢瑾年倚在静姝身上,嘴里流着血,“虚弱”地扯出一抹笑,有气无力地安抚“惊慌失措”的静姝:“娘子莫慌,为夫无碍……”
然而,嘴上说着无碍却又转眼便昏了过去。
静姝手忙脚乱地撑着谢瑾年,疾呼谢一帮忙。
谢一扶过谢瑾年,欲要把谢瑾年扶回马车上,偏偏谢瑾年紧紧地攥着静姝的手,不论如何也分不开。
人群里,便有妇人轻叹:“谢公子待谢少夫人当真是一片情深。”
便又有人说:“妇道人家就是见识短浅!都这会子了,还说什么情深不情深的,赶紧送谢公子回府医治才是正经!”
有被涵盖在“妇道人家”里的妇人不悦,反唇相讥:“瞧谢公子那脸色儿,煞白煞白的,哪里能等到谢府再医治?若我说,不如曲先生先去给谢公子诊脉看看。”
顿时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附和。
曲先生一捋胡子,被众人催促着走向谢瑾年。
看着曲先生皱眉搭上了谢瑾年的脉,人群里又有人嘀咕:“那外乡人太也放肆,竟把谢公子气成这样,必不能轻饶了他!”
“对!”
“合该把他打出城去!”
“打出城去都算便宜他了!”
“……”
静姝抹着泪,听那曲先生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堆中医术语,总结出来便是一句“谢公子身子骨儿亏损的厉害,需得好生将养才行,万不可操劳动怒,如若不然恐怕会天不假年。”
这曲先生怕不是谢瑾年的托儿!
静姝不着痕迹地端量了曲先生一眼,随着曲先生一声长叹,在眼圈里打转儿的泪珠子立时啪嗒啪嗒掉下来。
静姝抬眼怒瞪和亲王:“若是夫君有个好歹,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和亲王沉默了片刻,忍着心底的憋屈,道:“谢家娘子无需忧心,刘太医便在左近,已是使人去请了。”
又是刘太医!
静姝回握住不着痕迹挠她掌心的手,一抹眼泪,朝着和亲王冷笑:“大可不必,谢府自有郎中。”
说完,便吩咐谢一扶着谢瑾年上马车。
围在点石斋门口看热闹的人群立马自发让出一条路来,那曲先生更是自告奋勇要随她们回谢府,以防路上有个万一。
于此,静姝自是不好谢绝。
又有两个青壮怕谢一一个人扶不稳谢瑾年,凑上前来帮忙,只是谢瑾年始终攥着静姝的手,他们着实不好搭手,便自发护在左右,提防着阶上那脸色铁青的“外乡人”狗急跳墙。
石阶上。
和亲王那张堪称妖冶的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好不容易蹲到谢瑾年,他所求之事尚未得着他想要的答复,便要眼见着谢瑾年就此病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