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黄时突然觉得,他并没有资格指责妻子。
因为,他以前也是这种极品。
闻言,姜暖忍不住笑了,而后,不着痕迹地把黄石打量一番。
看的出来他最近过的很不好,一脸倦容,人也清瘦许多,浓重的黑眼圈更是被人打了两拳似的,嘴角也起水泡,可能是因为太过心急。
然而,变化最大的却是双眸。
意外的,非常平和,既没有怨愤,也没有不甘,就像传说中的大彻大悟。
这让姜暖很是意外,顿时,眯起眼眸,“大哥最近遇到什么?”
“没什么,”黄石并不想多说,“你和娘不用操心,我能应付。”
“谁说的……”
黄大嫂还想说话,却被黄石一个眼神制住,顿时禁声。
姜暖本来就只是好奇一问,并不打算多管闲事,“那就好。”
“既然爹没事,我就不多待了,”得到想要的答案后,黄石并没多留,深深地看一眼别院,然后离开,“以后,好好保重。”
若是不出意外,他应该没有机会再次进来。
本来,以前的恩恩怨怨压在心里,两家不见面最好,现实逼的自己一趟又一趟过来,其实,他并不想这样。
对于弟弟这些家眷,他总有一种亏欠,很沉重,却也知道已经没办法弥补。
或许,相逢陌路才是最好的结果。
蠕动下嘴唇,却发现无话可说,点点头,拉住妻子毫不犹豫地转身。
“娘,”谢氏若有所思地开口,“他们变了好多。”
一个变得自私不可理喻,另一个倒是幡然醒悟,这夫妻俩,也真是有意思。
就是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相处好!
“确实,”姜暖很认同,“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
果然,现实真的能把人逼疯,她那个圆滑而和善的大嫂,已经彻底被逼成怨妇。
此刻的她,终于有些明白老太太的恨意。
当初眼睁睁看着儿子一天天失去生机,她的心里,也是发疯一样难受吧。
只是,还保有理智,知道自己不能这样闹起来,为以后而蛰伏起来。
而大嫂,既没有这样的顾虑,也没有这样的胸襟,不能说她有什么错,只会让人更加心疼老太太。
想到这,她转头看向谢氏,“最近送来的孤本字帖找一下,全给你奶送过去。”
“一本都不给小四留?”谢氏有些诧异,“我之前翻了下,好多字帖不适合奶用。”
“先放你奶那,小四要用让他自己去借。”
“成,不过,”谢氏说出自己的顾虑,“安阁老离开了,刘叔也走了,小四他们俩没人教,咱们是不是该送进学院了?”
“你觉得太学好还是临渊书院好?”
“太学吧,”谢氏沉思后才回答,“大周最好的夫子都在太学,肯定比其他书院好,不过...”
谢氏犹疑地看一眼姜暖,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继续说。”
“京城那么乱,太学肯定比临渊书院复杂,不知道他们俩是否适应。”
这话说得比较委婉。
其实她更想说两人会不会遭人算计。
京城,龙潭虎穴之地,每听说一次,她就会觉得越发深不可测,心里也更加忍不住忌惮。
内心里,她还是希望两孩子去临渊书院,那里环境比较简单,不容易受外界影响。
“他们以后要步入官场,”姜暖摇头,“早晚都要适应。”
“也是,可是最近,确实不太合适。”
“嗯,等把世家解决,再送他们过去。”
三言两语间,婆媳俩已经把两人的未来安排好。
山下,被黄石硬生生的拖出来,没达成心愿的黄大嫂真的生气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爷子的下落没问出来就算了,也不知道说说自己的困难。
为了那点面子儿子的命都不顾,黄大嫂觉得很寒心。
“不想干什么,”黄石不以为意,“已经知道爹没事就行,咱们回家。”
“这时候回家?”黄大嫂气的胸口疼,“要银子没银子,要大夫没大夫,儿子怎么办?躺在床上等死?”
“不是有药,先喝完再说。”
看了那么多大夫,每家都拿几十两银子的药,加起来能装半车,可劲造败也能用一年多。
“有药就行了?”黄大嫂狠狠剜丈夫一眼,“那些个庸医,没一个有用的,开的药也没有用。”
“不然呢?”黄石摊摊手,“你想怎么办?”
“既然找不到爹,咱们再去求求弟妹,好歹是侄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山死吧。”
这话,黄大嫂说的很忐忑。
她心里,那一家子都是冷血又无情的人,心里不知道多恨他们,看着他们一家倒霉,指不定背后偷笑了多少次。
“不去,”黄石态度很强硬,“你也不许去!”
“凭什么拦着我?”黄大嫂控诉地看着丈夫,“你不心疼儿子我心疼,你不去我自己去。”
眼睁睁看着儿子见天的萎靡,黄大嫂觉得老天爷故意剜自己的心。
睡觉都不敢放心,有点风吹草动立刻爬起来,就怕一个不小心,错过儿子最后一面。
“不许去,”黄石拉着妻子的手,声音有些无奈,“别闹,给自己留点体面。”
他不敢想自己一家在二房心目中的形象,但能感受到姜暖话语间的缓和,刚好转的关系,他不想再次被妻子破坏。
京城一行,让他无比的明白权势的作用,他们无权无势,哪怕被欺负也要忍气吞声,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回来,这糟心感觉,让人一辈子都很难忘记。
虽然跟二房的关系已经回不到过去,可背靠大树好乘凉,没想过沾光占便宜,只要借下这股势,平安县地界应该没人敢为难
若是连最后一丝情分都耗掉,别说乘凉,说不定还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你到底有没有心?”黄大嫂怨恨地看着丈夫,“儿子的情况不能再等,还死守着你那点面子,面子重要还是儿子的命重要?”
第724章 失望
说着,怨恨地看着黄石,脸颊通红,“若是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不管是公婆,还是二房这些,她都会恨一辈子。
闻言,黄石犹疑地看着妻子,“是不发热了?”
说着,用手探过去。
黄大嫂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眼眸却越发猩红,“别碰我!”
“我知道你不甘心,”黄石轻叹一声,“可这种病确实没法治,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谁也强求不得。”
此时的他,已经不对治好儿子抱什么希望。
之前疯魔一样认为那些大夫都是庸医,不肯相信儿子真的没救。
现在想来,那些人只怕把自己当成疯子。
明明早就知道这种病根本没得治,却还痴心妄想儿子康复,更甚至把错推到大夫身上,真是自私又愚昧。
“你怎么也相信那群庸医的话,”黄大嫂不想相信,“肯定有办法的,只是咱们还没有找到。”
“我也希望可以治,”黄石痛苦地闭上眼睛,“可是,人得学会认命。”
最亲近的父亲都被迫离开,为了给儿子治病,他已经失去太多。
也该学会接受。
“不能认命,”黄大嫂慌乱地抓住自己相公,“若是认命,咱家大山就没了,他还那么年轻,连个孩子都没有...”
“那又怎么样?”黄石也流下眼泪,“他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受着,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换命?”
“怎么就不能换命啊!”
悲从中来的夫妻俩,忍不住抱头痛哭。
最终,黄大嫂还是没有闹着回去,她想,却被黄石死死拉住。
黄石做好失去儿子的打算,自然开始为他们夫妻谋划,并不想过多得罪人。
况且,他也感觉没脸。
当初黄木生病,他是知道家里还有点银子,但是老爷子跟他说要用来买地,私心作祟,他并没有反驳。
他不知道好生治病的弟弟能否活下来,却也明白,在他们选择捏着银子不给人看病的那一刻,已经抛弃自己兄弟,此生都没有资格再要求他的家眷为自己做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想,假如当初他们舍得花钱,会不会……
也许,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黄家口,黄山等许久才等到人回来,顿时满腹怨念,“你们怎么才回来?”
“儿子,渴了没?娘给你烧点水喝。”
“快点,嗓子都快冒烟了。”黄山的语气极其不耐烦。
“大山,”黄石警告,“注意你的态度。”
“爹,有脾气出去发,”黄山一点不怕,“儿子有今天没明日,并不想给自己添堵。”
他很不甘心,自己年纪轻轻就要丢掉命,每天喝不完的苦药汁,还要忍受无法言明的瘙痒疼痛。
反正也没有几天好活,他不想委屈自己。
“放肆,”黄石脸色铁青,“我是你爹。”
“那又怎么样,”黄山轻嗤一声,“我都快死了,管这些做什么。”
救不了自己的命,还不许自己发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