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对郭七道:“她还念着要过继孩子,担心公婆,怎么可能突然自杀?”
郭七点头:“是有问题。”
柳芸问:“她离家时说下月再回家?”刚才她听吵架时,这名男子说过。
“下月是草民母亲的生辰,她说会绣一双鞋给母亲带回。还量了草民儿子的小脚,说给他也做一双带回。”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哭着说:“大人,您说,我妹妹可能是投缳自尽吗?”
那名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的老妇轻泣声也成了嚎哭:“红儿,红儿呀……”
柳芸问郭七:“昨儿仵作验尸如何说?”
“她还真是自杀。她穿着成亲时的大红色衣服,脚上穿了双红色绣花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柳芸深为不解,是何事让她突然自尽。
她对郭七与肖五道:“走,我们去问一下程家老夫妻,那夜是不是发生争吵了。”
她边走边想,是女子在村有相好被老夫妻发现了,她惭愧自杀?或者是老夫妻因她回娘家责骂了她,她生气自杀?
三人走进程家村,见村子的一栋栋青瓦房比邻而建。也许是此村离应天府较近,村民们时不时拿些东西进城去卖,或者去替人做短工,赚了些银两回乡建了房。
程家村的村民正聚集在里正的家门外,三三两两的或坐或立,轻轻的交头接耳。
里正见三位大人前来,忙上前行礼:“大人,村民们都等候在此。”
柳芸打量着人群,村民们面带各种表情:有难过有惊讶有疑惑有惋惜??
柳芸问里正:“沈红为人如何?”
“很好的一名小女子。她长得好看,嘴也甜,还勤快。她嫁过来时才十四岁,一年后夫君去世,也没个孩子傍身。唉,没想到,她会……”里正叹息着摇头。
“她的公婆待她如何?”
“沈氏勤快,老夫妻二人待她如女儿。”
“沈红在村里有没相好,或者有没有男子看上她?”
里正摆手:“这个没有,若有的话,早传到小的耳里了。”
明朝选里正是有条件的,一是要家财比其他人富足,二是与村民关系好,三是人品不错,四是能对外协调能力。
柳芸问:“沈氏的公婆现人在哪?”
里正道:“他们人在家里,家里还停着灵,他们在守着。”
“我们去看看。”
里正前面带路,柳芸三人在身后跟着。村民们三三两两随便前来看热闹。沈家人也远远跟在后面。
柳芸问:“你听说沈红想在村里寻个小孩过继的事吗?”
里正转头道:“大人,两年前小的就曾找沈氏的公婆说了此事。村里有一家生了五个儿子,想过继出一个。沈氏与她的婆婆愿意,但她的公爹不愿意,为何不愿意,小的就不清楚了。”
柳芸疑惑,家里断了子嗣,做为一家之主不应更着急吗?古人的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是他自己想生?想到此处,柳芸皱起了眉头。
柳芸问:“她公公多大年纪?”
“前些日子沈氏还同小的贱内提起此事,她说明年给公爹整五十宴席。”
这个年纪完全能生个儿子,甚至还能看见儿子娶亲。
肖五见柳芸皱着眉头,他轻声问:“主人发现什么了?”
“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先去看看吧。”
几人没还走到程家屋前,就听见一名妇人在院内哭。里正先进了院内:“有大人前来,别哭了。”
程老婆子停住了哭,慌忙从凳子上站在起来。坐在台阶上的程老头抬头看向进来的人,打头是一名著黑长袍角摆处绣着白色祥云的大人,他身后跟着两位手里拿着官刀的大人。程老头忙站了起来。
柳芸见程家的房是二进四合院,这在程家村很少见。她转头看向停在院子角落处的木棺,棺木厚重漆面油亮,这显然不是新棺。柳芸猜,这恐怕是这对夫妇早就为自己备好的寿棺。
古代的人最看重死后的事,早早为自己备好寿棺。一来说是添寿,二来是早备棺木可多上几次漆,埋地下时可防虫防水。
程家老头忙递过长凳让坐,一边示意老婆子端茶递水。
柳芸坐在长凳上,打量着程家老头,身强力壮,愁苦着一张脸。再看端水出来的程家老太婆,年老体弱,看面相可不止五十岁。
柳芸开口问道:“沈红当日回娘家还好好的,还说一个月后再回娘家,为她的母亲,为她的侄子,就是你们的外孙,各做一双新鞋。为何她回了婆家,当夜就自杀了?”
程家老头低头不说话,老妇眨着眼道:“她回家给我们说想归家,老妇便骂了她几句,她想不开就……”
柳芸冷冷道:“她前日回娘家时,家人劝她归家,包括你们的亲女儿也劝她归家再嫁,她拒绝了。她说公婆年纪太大,归了家就只留下你们两人可怜。”
老妇低头不再言语。
“沈红平日待你们好不好?”
老夫妻只点头不说话。
“沈红有没有不守妇道在外有相好?”
老夫妻只摇头也不说话。
柳芸唬着脸问:“既然她待你们好,又守妇道。那么到底前夜发生何事,她才会穿着嫁衣投缳?”
第86章 逼媳(三)
柳芸目不转睛看着老俩口,他们依旧沉默不语,只低垂着头。
一位女子不可能没有任何原因就突然寻死。她见老夫妻一问三不知,什么也不肯说,这让柳芸不得不往别的方向去想。她过去从电视电影小说上看到,人性的丑陋远远比看见的想像的还要可怕。
柳芸转头对里正道:“村里有接生婆吗?”
里正点头:“有,不知大人为何寻接生婆?”
柳芸开口道:“本官怀疑沈氏前夜被人玷污才投缳。”
郭七叫:“大人,不可能吧。谁那么大胆?”
里正也惊:“沈家村上百年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连偷盗都不曾有过。”
柳芸问郭七:“仵作来时验过身子没有?”
“没有,哪会想到验那些,只是验是否为他杀。”
“那就叫接生婆前来验验吧。”这个时代,女子将贞操看得比生命还重,找不到是什么原因让那女子自尽,柳芸就只能朝这个方向去查。
里正站起身,老妇扑通跪了下来:“里正不要去叫,给我们老俩口在村里留点脸面。”
“是一条人命重要,还是你们的脸面重要?”柳芸冷哼:“她前夜是否被人玷污,一验便知,若不是那样,你们的脸面自然还在。”
“不,不要叫人验。”老妇惊慌大叫。
程老头捂着脸蹲在地上。
“沈氏还对里长媳妇提起,来年为公爹整五旬寿酒。她掏心掏肺对你们,而你们如何待她的?”柳芸冷冷地道:“一名女子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得多绝望才会穿着嫁衣去寻死。”
程老头伸出手啪啪抽自己的脸:“我是畜生,我是畜生……”
里正大惊:“三哥,你,不是,你怎么能……”
程老头老泪长流,他开口道事情的缘由:“我成了绝户后……”
程老太婆冲上前不让程老头继续说下去,她狠狠地威胁道:“死老头,你不准说,你要敢说,我就死在你面前。”
柳芸看了一下郭七与肖五,两人上前将程老太婆拉进屋里,用一把大锁将她锁在里屋里。
程老头断断续续地讲述:“我成了绝户后,本欲纳妾生子,老太婆一直不答应。多年前,我与她同在一名四品官家为奴为婢,她在主人身边得宠,时有照顾我。那名四品官后来犯了事,奴婢都遣散,我俩人就成了亲,回了程家。
她拿出银子建了这所房,也正因为这样,若不听她的话就大吵大闹。家里有了两个孩子后,我就不再出去打短工,一直在家种点农活为生。女儿的嫁妆,儿子成亲所有的银两都为她所出,因此,家里事事都是她说了算。
她不让我纳妾,怕妾室生的儿子不孝她,更怕妾年轻,我会宠妾嫌弃她。里正前来说过继的事,老太婆与儿媳愿意,我不愿意,我自己又不是生不出来孩子,何必把家产都给了外人。这事就一直这么拖着。
前些日子,老太婆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不如让儿媳借种自己生一个,那样儿媳也不会闹着归家,程家也有自己的孩子,也不用养个妾来碍眼。她说这是一举几得的事。
这事我坚决反对,找谁借种到时候全村人都会知道,一家人在村里如何抬头做人。
前日,儿媳从娘家回来,拿出给我们带的吃食,她还笑着道:家里人劝她归家,她没同意。
她这话让老太婆下了一个决定。晚上她拿酒劝我喝,对我道:儿媳年轻貌美,你就是在外用大价也买不了她这样品貌的。你同她生一个孩子,既是你的血脉又能留她在家。此事,我不闹,你不说,外人哪知?
我听她说这话有些心动,说:她怀上了孩子,在村里哪能瞒住?
老太婆说:待她怀上,就送她回娘家山沟里住到生了孩子回,以后就对村里人说是从娘家抱来的孩子。
酒上了头,加上我一心想自己生儿子,就答应了老太婆。当夜,她骗儿媳要同她宿在一处夜话,待儿媳睡后,她就叫我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