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看着被关得紧紧的门,笑着对吴员外郎道:“吴大人,你不是问我怎么才能脱罪吗?我现在告诉你,只要你上一封奏折,怒斥黄大人仗着魏国公府的权柄,漏报税银、私结外臣、贪墨白银十万两。而你不过是一个被威胁的受害者,把你分得的那份银子交还国库。陛下看你揭发首恶的功劳,顶天也就是让你外放,而我谢家,自然会给你安排一个满意的去处。”
吴大人在那里低着头正在了许久。他知道如果他不答应,谢棠是一定会上书把他们贪墨这件事捅出去的。现在对他的步步紧逼,不过是谢棠不愿意去打破官场上的潜规则。让人说他谢伯安不懂规矩。
而他,若是今日答应了谢棠。以后也就与黄大人彻底撕破了脸。甚至可以说是与魏国公府撕破了脸。再次见面,便是不死不休。
“吴大人可要好好想想。吴大人背后什么也没有,若是这件事□□发。您可是黄大人准备好的替罪羊。我记得您的小儿子也就六岁,刚刚启蒙,和我堂弟差不多大小。一样的玉雪可爱。”
吴大人听了,心里的天平摇摇欲坠。终于,他在黄大人怨毒的目光中,给谢棠行礼道:“公子。”
谢棠听了笑着从座位上起来,把吴大人搀扶起来。笑道:“从此,棠与吴大人便是兄弟之亲。”
黄大人被谢棠气得拂袖而去,吴大人担忧道:“谢大人不怕魏国公府的报复?!”
谢棠笑得随意:“且不说老魏国公会不会为了一个妾来跟我谢伯安翻脸。只说那徐家世子,当真就看得惯小黄氏这位得宠又给他生了一个庶弟的姨娘?”
谢棠没有和吴大人明说的是。今日他搞了黄大人,魏国公府里的小黄氏和国公夫人只怕是又一轮斗法。而魏国公也是定然会来找谢家的茬。
这么多年谢家搜集到的魏国公府的罪证也着实不少了。但是他谢家和魏国公府无冤无仇的,日后突然找上门去,岂不是让人狐疑?!
如今这样就很好,也为来日徐青砚夺爵的时候,谢家门下的御史声讨魏国公府做下一个铺垫。
这就是不为吴大人所知的了。
当天晚上,谢棠在太白楼设宴,浙江清吏司的属官除了黄大人外的人都来了。众人看着和谢棠一起到的吴大人都十分吃惊。到了席上,更是跌破眼镜!
前两天还在私下里说谢郎中不过黄口小儿的吴大人给人家敬酒布菜,一口一个大人请,一口一个下官地称呼自己。恭敬至极。
众人都在疑惑吴大人的转变,同时心惊这位新来的谢大人的手段。吴大人那么倨傲的一个人,谢大人居然能够让他低头。
年轻的户部郎中喝了一杯竹叶青,笑道:“自此以后,棠与诸位俱是同僚。大家为陛下办事,自然要奉公职守、清正廉洁。我不需要什么奉承我这个上官的属官,更不需要什么敷衍我潦草塞责的属官。”
他好似无意地看了几眼这几天对他应付的属官,把对方看得心里发突。
他毫不经意地转开了自己的视线,继续道:“当然,做的好,自然不会让你们吃亏。”
说罢他拍拍手,门外侯着的长随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紫檀托盘。托盘上放着三张拜帖。
“这是博山沈大儒的拜帖。拿了这个帖子,直接就可以去沈大儒的青山书院读书。众位家里都是有孩子的人,也该为家里后辈考虑。”
谢棠笑道:“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在座的各位,谁的政绩最好,谁就能够拿到这个帖子。把差事给陛下办好喽,自然就有好前程。若是办不好……”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一紧,却没有料到对方突然不说了。端着酒杯对他们道:“算了,怪没意思的。不说了,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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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翌日, 大朝会
户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吴兴安,弹劾浙江清吏司员外郎黄明品克扣税银、结交外官,威胁其隐瞒谎报税收事。
吴兴安带着八千两银票和一封奏折。当庭脱冠掩面泣涕道:“臣无颜面对君父, 只得死劾黄明品黄大人。”
而黄明品昨日已经去找过魏国公, 魏国公的意思是把吴兴安的攻击定义为谢棠为了排除异己、勾连属官、排挤同僚而作出的安排。
因此此时和魏国公府交好的几个御史上奏道:“陛下, 吴大人所言真假,我等难以辨明。然则,吴大人所言若为真, 那么吴大人是黄大人当日的同党,其心可诛。若其所言为假, 那他陷害黄大人的目的为何?也必须深究!”
“正是, 陛下。吴大人早不来上奏, 晚不来上奏。偏偏此时前来弹劾黄大人,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
在这几个御史的口诛笔伐中,好似吴兴安已然成了国朝最大的罪人。
站在谢棠身后的黄明品目中露出志得意满的光。魏国公也侧过头去瞧谢迁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来。
此时, 突然有一位御史冷声上奏道:“陛下,臣有一言。现在的重点是吴大人和他背后之人的目的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是这十万银,究竟有没有被人克扣。”
又有一个翰林官出列道:“正是如此,民为国之本。把百姓交上来的税银的去向弄明白才是最重要的。”
而御坐上一直闭口不言的皇帝终于开了口。“白御史说的有理。”
这是要把重点放在查清克扣上的意思了。
“黄明品, 你说。你到底克扣没有?”
黄明品出列跪在殿上道:“陛下, 臣冤枉。自从谢大人来到户部后, 就一直不喜臣。如今要用这样的手段把臣除掉,臣着实是心中不甘。”
“伯安?”皇帝疑惑地反问道。“他为何要暗算你?!”
没等黄明品解释,皇帝就道:“谢郎中,出来给朕解释一下吧。”
谢棠手持象牙笏板, 出列向皇帝行礼后朗声道:“臣初入户部,不愿旁人以臣年轻无资历为由指责臣胡乱指导机要税务。遂先从查账开始了解浙江清吏司事宜。”
弘治帝道:“没错,这么做很对。但这和被克扣掉的十万税银有何关系?”
谢棠道:“禀告陛下,臣在清点账目的时候发现了不对之处。陛下,账目上写着弘治十三年南湖运粮船被水匪劫持,损失五万两。这水匪是哪里的水匪?运粮船在何处遇到了水匪?有没有和遇劫持之地的地方官府提出剿匪?账目上都没有记录。这是写税银出现纰漏的奏折应该有的写法吗?”
“臣在翰林院时,时常读封存起来的奏疏奏折以熟悉制、诰书写方式。但这些奏折里并没有弘治十三年由当时的兰溪知县递上来的遇匪折子。”
“户部的账目又道弘治十四年嘉兴府南湖蝗灾,税银比往年少了四万七千六百三十。弘治十六年平湖水患,税银比往年少了两万三千两。而臣家在浙江老家置产,臣家在浙江的管事进京时从未和我报过这两个地方有过水患蝗灾!”
魏国公的僚属出言讥讽:“谢家的庄子和铺子没开的到处都是吧?还是您家的掌柜庄头都嘴碎,回府要和您说尽三姑六婆之事?”
“就是,难不成谢大人家的庄头无聊到走遍浙江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水患蝗灾了?”
谢棠朗声打断他们道:“陛下知臣喜欢民事。每每到一地,必然会记录其风土人情、土地民生。这件事情,保国公也是知道的。”
说完后谢棠故意做一副年少轻狂的样子道:“还就真如这几位大人所说,浙江的掌柜和庄头都被臣责令去查探各地是否有灾情民乱、水匪流寇。”
“你说有就有,这谁会相信?!”
谢棠从怀里拿出了两本厚厚的陈旧的本子和几封陈旧的书信道:“陛下,这是浙江的庄头掌柜们给臣的信和臣写的浙江志。都是臣这几年断断续续地写成。如果几位大人不信的话,可以请来宫中的老师傅来验旧,看看是不是臣临时赶出来或是做旧骗人的。”
弘治帝听了对大太监怀恩道:“去内造局把魏师傅请来。”
怀恩道:“是。”
很快,一个年级很大、胡子花白的老翁到了殿上,他拿着自己盒子里的工具检验了许久。才道:“禀告陛下,这的确是已经有了几个年头的东西了。”
这时,弘治帝才看起了那册子。翻到弘治十四年和弘治十六年的地方仔细查看,只见上面明晃晃地写着:
——弘治十四年秋,嘉兴熟,粮食丰足,税银不忧也。
——弘治十六年,嘉兴风调雨顺,无灾荒饥馑。
弘治帝把那册子放到了手边,冷声道:“黄明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是谢伯安家的掌柜和庄头会在二三年前就知道他不喜你黄明品、要除了你,所以和他们主子谎报,把有灾情说成没有灾情吗?”
黄明品被弘治帝冰冷的语调吓得双腿发软,只听到弘治帝下令把自己投入北镇抚司。黄明品绝望地看向了魏国公,可是魏国公此时却侧过脸去,好似没见过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