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给徐氏奉上了一盏茶。然后笑着恭维道:“我就知道娘最是火眼金睛!”
杨氏在娘家时就很被疼爱,嫁到谢家后的日子也还算顺心。因此她性格里还有着那么一抹促狭与天真。徐氏喜欢她,任由她对自己的称呼从婆母到母亲最后到一声一个娘的叫。看她今日这么奉承自己,笑着打趣道:“你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杨氏笑道:“娘你知道的,我哪里喜欢什么《西洲曲》。咱们家最喜欢《西洲曲》的是哪一个?”
徐氏心念一转,然后道:“棠儿!而且棠儿也说过和那姑娘说的差不多的话!”
——祖父,我跟喜欢《西洲曲》啊。虽然曲调秾丽,但情感却是纯挚的。
“那姑娘长得好,听孔太夫人的话,管家也是极好了。更何况,她弹得一手好琴。这世上说才女什么的,大多名不副实。女子闺阁里的才气,和我们棠儿这种一心经济仕途的不一定谈得来。但是能够弹一手好琴,总是能和棠儿谈心。这也是我的私心了——我和大爷和和美美,总不忍让棠儿和他未来媳妇相敬如宾,而是也想他有个能说的上话的人。我看这位孔姑娘很是不错——长得好,规矩也好。管家我是不知的,但单单从她回的几句话上来说,为人处世应是不错的。”杨氏对徐氏道。“我和他们家的怀二夫人说了一会子话,她在宣府的时候也见过棠儿。也是有意把女儿许给我们家的。而且那姑娘的女师是现在清宁宫太后在万氏之祸的时候放出宫的宫女。是那位极其有骨气的沈司珍!”
徐氏听了沈司珍三个字,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吴太后的风度。她越想越动心。然后道:“我今天晚上问问老爷。老爷若是答应了,我就亲自去孔家为棠儿下聘。”
杨氏听了后心里欢喜,忙把刚刚剥出来的一小碟儿松子送到徐氏手边。笑道:“谢谢娘,娘你真好!”
谢棠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媳妇都快被自家娘亲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此时他刚刚回府,沐浴后穿了一件宽宽大大的道袍,舒适地躺在了美人榻上看闲书。
因下一科会试是在弘治十五年,弘治十三年这一年他还能够松散松散。
正看到精彩处,经听到鹊枝道:“大少爷,二门上的门子道,谢令大管家的儿子,谢成小管事回来了,向您回话。”
谢棠放下了话本子,笑道:“你让他去书房里等我。”
鹊枝道:“是。”然后快步退出屋子,去通传消息了。
谢成拿着手上的图纸等在小书房里,很快就看到了公子。他爹爹说过,公子怜老念旧,才让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外面的掌柜。古人有言,士为知己者死。他也要努力把铺子办好报答公子的恩情才是。
谢棠温声笑道:“怎么来京城了?”
谢成恭声答道:“江南那边的绸缎坊制作出了一些纱罗。运到京城来卖价格更高。”
谢棠道:“烈日炎炎,辛苦了。”谢成道:“为少爷办事,不辛苦。”然后双手奉上手里的图纸,“少爷请看。”
谢棠接过那图纸,眼睛一亮。笑道:“你们这事情办的好!我心甚悦,重重有赏!”
第49章
竟是水力纺织机和珍妮纺纱机的图纸!
谢成道:“我召集的这些工匠都和谢家签了契书。他们在这一年里一直在研究纺纱机和织布机。听了少爷的建议后把横着的纱锭变成直立的。令几个纱锭都竖着排列, 用一个纺轮带动。逐渐摸索,渐渐地做出了造出用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竖直纱锭的新纺纱机,功效提高了八倍。”
谢棠笑道:“很好。把图纸留下吧。记住, 一定要看住这些工匠不要让他们泄密。”谢成道:“定不辱命。”
谢棠把杂佩上面的一把银制钥匙打开了桌子抽屉上的锁, 拿出来一沓银票来。然后他把银票递给谢成, 笑道:“多谢你们这些人在江南忙活了,这些银票也不值当什么,就拿过去随意用用。”
谢成接过去, 只见是一张宝和钱庄的银票。竟是一千两的银票!
谢棠笑道:“你且家去看看令叔。他想你想得紧!”谢成道:“是!”
晚上谢迁回来的时候,徐氏忙上前去送上帕子。谢迁接过来拿着帕子擦了擦汗, 然后笑道:“许久没见到过夫人如此殷勤, 可是有什么事情与我说?”
徐氏笑道:“老爷果然是火眼金睛!今天我和儿媳妇不是去了孔家赴寿宴了吗?”
谢迁道:“怎么了?”徐氏笑道:“我和儿媳妇都见到了一个德容言功样样皆好的女孩子。是孔家大房老二家的嫡长女。老大家的和他家孔二夫人说了一会子私房话, 都有结亲的意思。现在想问一下老爷,和孔家结亲于谢家可有妨碍?”
谢迁想了想:“是给棠儿说亲?”徐氏道:“正是呢。”谢迁道:“大理寺卿的嫡长女,从身份上来说,配棠儿也够了。圣上对孔家印象不错, 他家大房的子孙也算成器。行,这些事情都交给夫人了。”
徐氏笑道:“那就好, 老大家的喜欢她喜欢的不行。我到时候也好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谢迁笑着握了徐氏的手:“好,辛苦夫人。”
朱厚照看着面前的少年, 墨色的长发散着, 身着白色单衣, 衣上绣着一支夏荷。少年人坐在炕上的小桌旁,青檀木的桌子上是白玉雕成的连理缠枝瓶,瓶子里插了几枝泛着清香的红荷。红荷如火,唇艳似枫。双相映衬, 更显得人如美玉。
朱厚照轻声问道:“你就是谢郎,当年救了孤的小哥哥?”
清溪里,有谢郎。积石成美玉,列松成翡翠。郎君世绝艳,举世无其二。
谢棠从莲蓬上剥下一粒莲子,放到口中嚼了。他伸手把垂下的头发别在耳后,反问道:“殿下因何而来?”
朱厚照坐在炕上,把手伸到了桌上精致的金团。拿了一块一边啃一边道:“喂,父皇说你退了北疆骑兵,真的假的?”
谢棠喝着手中冰过的杏仁酥酪,道:“殿下太任性了。如今天色以晚,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更何况殿下乃国之储君。”
长信宫灯照着少年人鸦羽一般的长发,他皱着眉,显然是为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太子的安全而苦恼。朱厚照却不管他的担忧,兴致勃勃地问道:“北疆好玩吗?”
谢棠看着眼前的这个才刚刚九岁的太子殿下,笑了一声。
这还是个孩子呢!
“自然是有趣的,宣府有着京城里没有的粗犷吃食,也有着极烈的烧刀子。还可以打猎,我曾打下过两尾狐狸。做成两条手笼。”朱厚照听了,觉得有趣。他问道:“烧刀子是什么?”谢棠笑道:“是烈酒。”然后他拿走了太子殿下啃得正欢的金团,笑道:“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太子想不想喝一碗酥酪?”
朱厚照看着对方面前的琉璃碗,点了点头。
“鹊仙。”谢棠喊道:“再拿一碗酥酪来。”鹊仙应了后,朱厚照又问了一遍刚刚要问的问题:“你是怎么让鞑靼退兵的?”
谢棠无奈,只好回答:“所以说,北疆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好玩的。殿下您看,北疆的百姓会遇到饥荒,也会遇到战乱。”
“不过是口舌上的小计策。草民骗鞑靼的小王子建州卫和瓦剌都要攻打鞑靼的草原。达延汗相信了后就退兵了。”
“这就是诸葛孔明的空城计和孙膑围魏救赵的结合了。”
朱厚照听了后道:“孤父皇说你是和甘罗一样的才华。孤觉你好厉害!当年你还救过孤!”
谢棠笑道:“谁都会去救一个可爱的被拐走的孩子的,这是读了圣贤书的人都会做的。”
朱厚照道:“才不是,父皇在谨身殿里常常为了一些贪污的坏官生气,他们读了圣贤书,不也是做了坏事吗?”
谢棠突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遂笑道:“这世间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殿下,人与人不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棠受教了。”
谢棠拿出来许多他小时候玩的木头机关给朱厚照,朱厚照在宫中没玩过这样的东西,因此倒是玩的津津有味,不愿撒手。
等到天色再晚一些,跟着朱厚照出宫的刘瑾和张永进屋道:“殿下,我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宫门就要下钥了。”
朱厚照把手里的鲁班锁扔在篮子里道:“今天孤在谢阁老府上住。不回去了!刘瑾,你回去和父皇说!”刘瑾跪下道:“请殿下可怜奴婢,奴婢带着殿下出宫本就是大罪,若是再回不去,可就当真是罪无可恕了!”朱厚照有些不乐意地噘起了嘴。谢棠见了,笑道:“那就让草民家的小厮去通知锦衣卫的牟大人,让他去告诉陛下好不好。如果陛下同意了,太子殿下今晚就住在草民家里。”朱厚照听了眼前一亮:“好,就这么办!”
牟斌见到谢家的小厮,听到他说的话后立刻快马进了皇宫。很快得到弘治帝的命令。
“你们几个,跟着谢家的这位小哥一起去谢府,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牟斌对几个刚从北边回来的夜不收道。
那几个锦衣卫立刻答道:“是!”
朱厚照躺在谢棠的床上,笑着对谢棠道:“我叫你哥哥好不好?”这时候他自称孤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