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城会完成所有谢棠想让他帮忙做的事情。因为没有谢棠, 没就没有杜锦城。
杜锦城不是杜审言之后,所有的风流蕴藉都是谢棠为他编出来的。
他实际上,是张士诚的后代。
没错,就是那个和太|祖皇帝抢天下的张周皇帝张九四,出生于泰州白驹场的私盐贩子张士诚。张士诚死后,他后代的一支隐姓埋名地过日子,带着当年卷携出来的金银, 安安分分的做一个小地主。
他流浪在这个太平世间,祖宗世代都安分守己。没人知道他是张士诚的后代,但是他老实的父亲却因为没有把自家的土地让给想修一个跑马场的国舅爷而被打死。多么可恨!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母亲早逝,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杀死他父亲的人,就是他现在侍奉的这位君主的舅舅,张鹤龄。
父亲去世后,他被当官的舅老爷收养。舅老爷吞没了他家的财产,对他非打即骂,说他家得罪了权贵,是个扫把星。
后来舅老爷因贪污获罪,全家被发卖。他因为被养在舅老爷家里,也遭受牵连。当时把他买走的,就是谢伯安。
谢棠问他:“你愿不愿意换一种活法?”
杜锦城至今还记得那一日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愿。”
从此,张一经便是死去,活下来的只有杜锦城一人。
朱厚照自然是记得杜锦城对他说的那些话。国朝日安,能干的将领并不是很多。王守仁经世之才,现在封他,也不过是为了给他施恩。让他在来日削藩之时出力。
对了,削藩。
他一定要收拾那些不听话的藩王。而到那个时候,他需要王阳明为他打仗。因此不能寒了为他打仗的人的心。
“封王守仁为新安县子。”朱厚照倚在龙椅上,直接道:“世袭罔替,国朝不亏待有功之臣。”
杨一清的人还没有出来反驳,谢棠直接出列朗声道:“陛下圣明。”
谢门之人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起出列道:“陛下圣明。”
声音韵律整整齐齐,喊得山响。那些心脏不大好的老先生直接被吓了一跳。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这是一个阴谋!
他们喊了陛下圣明,又是这么大的阵势。要是他们反驳,岂不是在说他们认为陛下不圣明?
可以这么认为,但是不能这么说话。
怎么想都可以,私下里怎么说也都可以。甚至给陛下上书的时候的都可以这么说。但是在陛下提出了一个让很多大臣都满意的建议之后,他们不能说出反对来。
那是在打皇帝的脸。
杨一清脸色如常,杨廷和的笑容充满诡秘。而谢棠则是浅淡的笑。王守仁则是跪下山呼万岁,直接谢了恩。
这爵位,就这么直接定下来了。
下朝后,谢棠和王守仁,平允安以及徐青砚一起往外走。路上便是遇到了杨廷和。
杨廷和对王守仁道:“恭喜王大人了。”
王守仁笑着执晚辈礼:“多谢首辅大人。”
谢棠笑着恭维杨廷和今日看起来愈发精神矍铄,杨廷和道:“要是任芳能有你一半会说话会办事,我这个老头子也就放心了。”
谢棠心想,果然是来问任芳的。
于是他笑道:“任大人自然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什么意思?
杨廷和还没再次开口,就听到杨一清的讥讽声音:“谢家师侄果然是好手段,就这么点子微末功劳,也能从陛下手中扣出个爵位来。倒是比我那方正的师兄强多了!”
谢棠温和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师侄的手段哪里比得上师叔?”
平允安附和道:“自从师祖离开京城,致仕回乡。倒是又许久没在私下里面见到师叔祖的踪影。着实是想念。”
杨廷和看着他们的明嘲暗讽,心中快意。面上却不显分毫。他笑道:“如今应宁入了阁,事情多,哪里有时间和你这个小孩子一起玩闹?就说我吧,便是连和我家阿慎谈心的时间都没了。”
平允安笑道:“首辅大人说得很是,是允安不晓事了。”
杨一清嗤笑道:“首辅大人倒是和蔼,和小辈们玩得好。”
这几人现在心中都被对方的话勾出了火气,偏偏面上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而谢棠作为晚辈,更是恭恭敬敬把两位同在内阁的老大人送走后,才带着自己的人离开。愣是让人挑不出一丝儿错出来。
他这样的谨慎,更是让杨廷和正视起这个既是后辈又是对手的同僚来。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已经不能扼杀,最好还是要保持平衡,不要真正得罪。
政治,又有什么时候是非黑即白了?杨廷和心中笑了笑。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模棱两可的灰。而他,也从不会做出自毁长城之事。
第169章
平允安在上了马车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说小师叔, 你这釜底抽薪用的妙。怕是师叔祖回家后要气得摔杯子。”
谢棠笑道:“杨大人也是个一心为国的人。只是对我们江南人太偏颇了!我倒是不生气的。怎么过分也没有贪官弄臣可恨。但是他也不能总是从谢某人这里占便宜。”
平允安自己倚着马车里面的靠枕看他:“我可是听守仁说了,你请他吃了一桌子极好的宴席。不管什么,你来日也一定要请我一顿!”
谢棠笑他:“这么大的人了, 都过了而立了。叫我一声师叔,就真的把我当成比你大的人啦?”
平允安懒懒地道:“反正我管你叫一天的师叔, 就是要占一天便宜的。我要吃你家那个山东厨子做的红梅珠香和白玉藏珍。”
谢棠撑着自己的头:“我才找来这么一个鲁菜师傅,你就盯上了?”
平允安道:“做菜可不仅仅是手艺, 那可是一种学问。每个厨子做的菜味道都不同。世人安土重迁, 对手艺又是不外传的。你当我能时时刻刻吃绝顶大厨做得鲁菜?”
谢棠道:“好好好, 请你, 请你。我记得过些日子走商的船就要从南边儿回来了。到时候带回来一些南边儿的好螃蟹好鲥鱼。我一定好好请你一顿。”
平允安笑道:“这还差不多, 是我的好师叔。”
谢棠道:“瞧你那点儿出息, 就想着什么吃吃喝喝!我为师兄一大哭!”
平允安道:“吃好睡好难道不是出息吗?一点儿都不让我家阿爹担心我的身体。”
谢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都当了三年的尚书了, 也不琢磨着杨内阁里面钻。不但要吃我家的菜, 还得让我操心你的前程。”
平允安听了这话,坐了起来。神色也是正了许多。他道:“我资历太浅,小师叔说笑了。”
谢棠却道:“杨应宁这次虽然狙击失败,没把守仁钉在一个不值钱的流爵上。但是他肯定有后手在。”
平允安看向了他。
谢棠道:“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楚恩波,在督察院里的年头也够了。他是杨一清的老乡。”
平允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杨一清可能准备以把楚恩波推进内阁为诱饵, 让楚恩波倒向他。同时在内阁里面加强自己的话语权, 让自己不那么孤立无援。
“师叔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平允安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紧,他哑声问道。
“杨一清入阁的第二天,他和楚恩波去了城郊的一座庄子。今天出来帮着杨一清说话的御史里面,不仅只有杨一清的人。还有楚恩波的。”
也就是说,杨一清和楚恩波早已经达成了共识。
“楚恩波在这个有着尚方宝剑的位置,素来是不得罪人的。今日他帮着杨一清说话,就是不正常。”平允安道。
“正是。”谢棠拿着小铜钳子往小香炉里面夹了一块新的香饼。然后继续道:“楚恩波的官位很高了。六部主官的位置又都满了。还有什么能够打动他, 除了内阁的位置别无他计。”
“皇帝为了平衡,说不定是会答应的。如今内阁里面杨首辅权利最大,我这里有梁储,也不算势单力薄。唯有杨一清他势力薄弱。”
平允安听到他之提了梁储的名字,疑惑道:“蒋阁老?”
谢棠道:“蒋冕还没有下定决心。”
平允安看向了他。
没有下定决心。没有下定什么决心?
自然是没有下定和他谢伯安站在一起的决心。
蒋冕现在摇摆不定,在内阁里面不一定支持他们。也就是说,待到楚恩波入阁之后。他们的优势可能荡然无存。
“我在杨一清推楚恩波的时候推荐你,倾我等之力,定能心想事成。”
“杨廷和看得出蒋冕的摇摆不定,他不会阻拦你入阁。毕竟杨廷和还等着你我和杨一清打作一团,然后自己稳坐钓鱼台。”
“而杨一清。”谢棠笑道:“他自己还有人要往内阁里推呢!要是他阻拦你的路,我谢门和茶陵的人都会让楚恩波的廷推过不去。”
平允安道:“小师叔心如比干。”果真七窍玲珑。
谢棠笑骂道:“就知道拍马屁!记得这些日子和我去拜访几位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