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眠的双脚,她那晚撕下衣裙下摆包裹了好几圈,试图减轻行路间不断磨砺的情况,但到底还是没什么用,血肉模糊到她不忍再看。
房间里仅有一张床,连椅子都没有一张,曲清眠默不作声靠着墙坐到地上。
桑荔惊讶:“小眠,你坐到床上呀。”
说着就要蹲身去扶他,少年不动,“床是你的,我在地上休息。”
桑荔哪里舍得让小眠带着伤睡在地上,但是她睡地上,小眠肯定也不会让,想了想,她说道:“这床还算宽敞,我也占不了多少位置,睡两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曲清眠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喉头轻动。
桑荔本来觉着没什么,但被少年一看,又心虚起来。
少年十五岁了,自然应当避嫌,但这不是实际情况不允许么?
她只能厚起脸皮,“其实就跟我们睡野外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多了张床,我会缩到最里面贴着墙,背对你不乱动的。”
这怎么还越说还越不对味了,就跟那些想要哄骗小姑娘的渣男一样,可她真没什么不良动机和想法。
桑荔脸红起来,急得要挠头,多说多错,要不算了,先
“嗯。”
正想着算了,先溜为好的桑荔听到这一声应答,愣了愣,“啊?”
曲清眠自顾自坐到床榻上,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床榻足够两人歇息的,我睡外侧。”
桑荔红着脸出了船舱,去找大夫拿药。
外面甲板平阔,海风吹过来有些许冷凉,发烫的脸颊逐渐缓下去。
大夫住在上面的一层,客舱通道幽长,轻敲后门很快打开,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瞥了一眼后不紧不慢的问道:“看病的?”
桑荔客气的微点头,“我需要拿点伤药和纱布。”
小眠体质特殊、恢复能力超强,只要涂了药,在船上歇息一两日,那些伤肯定就能好全了。
大夫侧过身,“进来吧。”
很快两只青色药瓶和纱布送到眼前,“一共三两银子。”
正准备接过的桑荔惊住了,“三两银子?这只是很常见的伤药和纱布而已,几十文钱就能买到,大夫,你是不是弄错了?”
“外面是外面的价,船上是船上的价,那能一样吗?”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眼,笑了笑,“你没钱啊,没钱,也不是没有办法。”
看到他那个猥亵笑容,桑荔只觉得吃了口苍蝇般的恶心,转身便要往外走。
男子快步上前伸手拦了一下,“没有你想的那般过分,只是摸一下你这小脸,你算不得亏吧?”
这张脸生得太好,用点不值钱的伤药换着摸一下,他反正是绝不亏的,循循善诱继续道,“还想要什么,你也都可以提。”
去路被拦,桑荔的心一下提起来,紧张又防备:“这伤药我不买了,你让开!”
男子却不仅不让,还将身子往前一探,逼得桑荔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姑娘穿成这样,来买伤药又嫌价钱高,欲拒还迎用得不错,直说吧,要多少银子?”
桑荔愣住,什么叫穿成这样,她裙摆下方不过是撕下来给小眠包扎,破败些而已,这人哪来的脸跟自信信口雌黄的?
眼看人继续靠拢,她急得抬手甩了一耳光过去,趁着男子捂住脸发蒙,她飞快往外跑,不料对方反应不慢,扯住她便一把按头到桌子上,“你他娘的敢打我?给脸不要,非得要吃点苦头才愿意就范?”
哐当一声,桑荔的头磕到桌子上,嗡一下生疼。
头被人按住,她并没有坐以待毙,手在桌上摸到茶壶,反手便往后砸去。
男子正要凑过去,迎头猛挨一下,下意识松开桑荔,捂住额角,温热的血从指缝淌出来,他气得咬牙,“你!你找死!”
这女子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破破旧旧,还是很穷那种,长相也偏于温软清甜,这样的通常来说比较好欺负,可哪想到下手竟然这般狠!
男子捂着头,一时晕眩,直不起腰来。
桑荔慌到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拔腿就准备跑的时候,看到桌上那两瓶药和纱布,她一把抓住,紧紧攥进怀里,闷头飞快往外跑。
她不敢回头看,直到一口气跑回去,她才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止住慌乱的脚步。
深呼吸几次之后,见没有人追过来,桑荔才放下心的敲敲门、推开。
曲清眠一抬头,微不可查的皱眉,“你额头怎么了?”
桑荔本来故作放松的扬着笑脸,听到问话,后知后觉抬手摸了一下,“嘶——”
触碰下她当即痛到吸气,额角竟然肿起来了。
“我……我不小心撞到头,不要紧,”桑荔不擅长说谎,僵硬着转移话题,“药买到了,先涂上吧。”
少年淡淡应声,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的冷意。
夜晚风平浪静,船行得很稳,桑荔睡在里侧,清浅的呼吸逐渐悠长。
一片漆黑里,少年睁开眼。
他无声无息下了床榻,开门走出去。
深夜的甲板上静悄悄的,灯笼昏暗的光亮映照,海面氤氲出的水汽显出几分幽深的冷意。
大夫周白早已入睡。
他觉着自己今日可太倒霉了,本以为碰上个很好拿捏的美人,没想到什么便宜没占到,反倒还被打破了头。
船上有船上的规矩,这种事不能够闹出风波,他也只能闷下声,好在不安的等了半晌,那女人并没有不知好歹的闹开,他这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门栓轻动,一片暗色里,鬼魅般的影子靠近床榻。
周白是疼醒的,冰凉的匕首抵靠在他脸上,一刀划下去,他惊恐到想要叫喊,脖子却被紧紧掐住,掐得他双眼翻白,快要撅过去。
“今日找你拿药的姑娘,你欺负她了?”
声音低磁,听起来年纪不大,透着的清冷和寒意却比暗夜修罗还要可怕,周白疯狂摇头。
又是一刀划下去,“你说谎。”
周白被掐得脸红脖子粗,涨得脸上的血更是往外淌,恐惧下又只能涕泪横流的狂点头。
“问什么,你答什么,多说一句,死。”
那双铁钳般的手松开,周白大口大口吸气,浑身抖如筛糠,“是是是,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她额上的伤,怎么来的?”
曲清眠将匕首贴着他的脖颈,骤然刺入枕头,吓得周白差点失禁,哆哆嗦嗦半点隐瞒都不敢有,哭着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曲清眠闭了闭眼,周身溢出黑气,隐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他藏在心尖,连妄想都不敢有的人,竟然被这畜生如此羞辱,曲清眠愤恨到牙关紧咬,手背青筋鼓起,那匕首直接朝着周白某个部位连根切去。
周白双眼凸出,连叫都来不及,便被扭断了脖子。
曲清眠回到房间的时候,床榻上的人已经翻了个身,在他躺下没多久之后,许是夜间寒凉,她像个小动物一样又往这边蹭了蹭,甚至搭了只手过来。
他不敢动。
清浅的呼吸,一吐一吸,在寂静的夜里,在这样近的距离中,鼓动着他的心跳。
曲清眠知道她睡着后很难醒,轻轻拿开手臂,燃了灯,拿着从周白药箱子里找出来的膏药,小心翼翼涂抹在桑荔微肿、有些犯青的额角。
他的动作很轻,垂下眼睫散去清冷,显出些许温柔。
这两年总是照顾着、试图温暖他的人,也该要换他来庇护了。
桑荔早间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侧空荡荡的,推开门走到甲板上,很多人聚在那里。
听一会便弄明白,那个大夫失踪了,人连带着床上的被褥,一起不见了踪影,遍寻不着。
有的人认为是被谋财害命了,还有的人认为是海里的妖怪。
船商安排人排查,也正在问询这船上的人。
桑荔心里紧了一下,昨日她才和那个老色胚大夫起过冲突,今天人就没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知道怎么的,她莫名联想到小眠,想到他问,你额头怎么了。
但远不至于才对,不过青了一块,她也解释说是不小心撞到头,他不会这样都能够猜到吧?
揣着忐忑,没多久少年回来了,手上托着早饭,是很简单的馒头和青菜粥。
曲清眠:“我问过了,明日将会有次停靠,一个小渔村,我们下船。”
卖掉那几只狐狸的银钱,能支撑在船上待的时日并不多,而他也不想让她吃这种寡淡无味、毫无油水的饭食。
桑荔看向他的脚,已经穿上了在船上商贩那里买的新鞋,“伤好了吗?”
“嗯,差不多。”
看了一眼四周,桑荔拽着少年回到船舱,“我听说……那个随行的大夫,死了?”
“嗯,”曲清眠没什么表情,“方才已经碰到过巡查的人,不用担心,跟我们没有关系。”
桑荔半信半疑,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个问题,只要没人找上门来就行。
翌日,船是在傍晚时停靠的,岸边浅蓝色海浪映着粼粼波光轻轻拍打,往前眺望便能看到一座座错落的矮房子,炊烟缭绕。
海边的风吹得人脸有些僵,桑荔刚要缩脖子,小眠便站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