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先是看着那一床被褥,沉默了半晌才问道:“吕迁,就一套被褥吗?”
吕迁看了眼云淡风轻的自家主子,一本正经地答道:“林姑娘,实在是抱歉,老乡家里只有那么多棉花了。”
林溪有些发愁。平时没盖被子的时候,她每天早上从美人哥哥怀里醒来,习惯了,脸皮厚点儿也不觉得有啥。
再说了,谁让那火它总是灭呢,不管她睡前加了多少柴,那火它总能灭了。
一开始林溪还纳闷,可后来一琢磨,猜到估计是美人哥哥有亮光睡不着,他把火给灭了的。
虽然她怕黑,可她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美人哥哥那么高冷绝对不会迁就她,她也就没提这事。
每天晚上没办法,那她就只能靠美人哥哥仗胆。搞了那么两次,她嫌爬来爬去太过费事,懒得折腾,也不等火灭,睡的时候就直接挨着美人哥哥躺下了。
她还发现,不管她晚上躺下的时候离美人哥哥有多远,第二天早上醒来,一定是雷打不动地枕着他胳膊,窝在他怀里。
哎,她这深藏不露的喜好美色之心哪,啧啧,也是无可救药了。不过好在,美人哥哥豁达大度,从来没跟她计较过。
可这只有一床被褥,想都不用想,吕迁肯定是给他主子带的,不然也不至于跟她说抱歉了。
就按她这睡着了就四处乱滚,满地乱爬的架势,怕不是半夜得钻人家美人哥哥被窝里。一个被窝里睡过了,这、好说也不好听啊。这吕迁也是够欠的,好好的带什么被子回来。
“……”林溪沉默了一会儿,又指了指那两套衣裳:“这衣裳也是老乡家那个大娘做的?”
吕迁点头,表情严肃:“那不是,这衣裳是大娘的儿媳妇做的。”
林溪看着吕迁问道:“大娘儿子叫啥?她儿媳妇又叫啥?”
“大娘儿子叫狗剩,大娘儿媳妇儿叫狗剩媳妇儿。”吕迁答道,话落冲着林溪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林溪一噎,没接上话来。
林溪看向苏钰渊,就见他坐在厚厚的棕榈叶垫子上,正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林溪心中起了疑惑。就他这悠闲的样子,哪里像躲避追杀的模样,倒像是来度假的。她总觉得美人哥哥好像故意留在这里不走似的,可又想不明白为什么。
卫通去了那么多天也不见回来,难不成连他家主子都不要了吗?
而且,显而易见的,吕迁他在说谎。她就不信了,一个住在山里的老乡家里有那么多东西可以让他去换,又不是开杂货铺的,要啥有啥。
林溪见苏钰渊跟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不动坐得稳当,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再次问道:“哥哥,咱们啥时候能走?”她还得去安阳侯府呢。
苏钰渊给林溪倒了一杯茶:“喝茶,不烫。”
林溪端起来一口闷了,把茶杯放在吕迁用竹子做的简易小桌子上,看着苏钰渊,等着他回答。
苏钰渊又给林溪倒了一杯茶:“外头危险,再等等。”
再等等,再等等,又是再等等,林溪翻了个白眼。这个问题,她最近几天已经问过好几遍了,可每次美人哥哥都是这么说的。哎,虽说人美景美的,可总是这么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从美人哥哥这里问不出什么,她几次旁敲侧击偷偷跟吕迁打听,可吕迁从不多谈,却诡异地对她越来越恭敬。
她身上的伤彻底好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吕迁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包袱的伤药,美人哥哥连吃带擦的,身上的伤口也以异于常人的速度愈合了,已经不需要再包扎。
现在住在这里,每天除了吃吃,就是睡睡,还有玩玩。虽说跟个咸鱼似的还挺快乐,可她也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活,不管怎么说,她都想出去看看的,可不想就在这大山里寿终正寝了。
“怎么,闷了?”苏钰渊放下茶杯,问道。
林溪抱着膝盖点点头,有些蔫蔫的。闷啊,她爱热闹,又是个话痨。可美人哥哥不爱说话,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嗯,嗯,嗯。她想找吕迁说说话,可吕迁也不知为什么好像总是刻意避着她,每次还没聊上几句呢,他就跑了。
“出去转转。”苏钰渊起身,抬脚往外走。
“哦。”林溪爬起来,颠颠跟上。
两人出了山洞,林溪扯住苏钰渊的袖子:“哥哥,咱们要去哪转?”这附近都被他们转遍了,去往水池边的方向都被踩出一条小路了。
见林溪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苏钰渊沉默了一瞬,伸手揽住她,脚尖点地,飞快的速度往山下的方向奔去。
林溪吓了一跳,下意识死死搂住苏钰渊脖子,忍不住问出声:“哥哥,咱们去哪?你不说外头危险嘛?”
“无妨。”苏钰渊手下紧了紧,答道。
林溪:“……”行吧,危险是你说的,无妨也是你说的,你就是这天下最对的人。
苏钰渊跟抱孩子似的,单手抱着林溪,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山下,来到当时落水的水潭边上,把林溪放下来。
林溪看着那深绿色的水潭,又抬头看了看那处断崖,眨了眨眼问道:“哥哥,这是我们那天跳下来的地方?”
“嗯。”苏钰渊点头,在水潭边上负手而立。
回到事发地,林溪颇有些感触。如今想起来,那天也够惊心动魄。当时她晕了,后来再醒来就在山洞里了,她还以为他们走出去好远了,没想到这么近。
林溪想起落水前的那一幕,扯了扯苏钰渊的袖子,抬头看他:“哥哥,那天我原本是在你下面的,在落水之前,你就到了我下面,你是故意和我换的?”
我在你下面,你在我下面……。苏钰渊低头看着林溪那双纯净的眸子,沉默了一瞬答道:“嗯。”
林溪有些感动,哥俩好地拍了拍苏钰渊胳膊说道:“谢谢哥哥。”那么高跳下来,拍在水上肯定身体很疼吧。当时美人哥哥一只肩膀上伤势严重,一只手还得抱着她,总不好脑袋朝下砸在水上,估摸着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就那么平拍在水上。
“无妨。”苏钰渊依然表情淡淡。
林溪哦了一声,走到水池边,蹲下去撩水玩。撩着撩着才发现,他们站的这处竟然是细沙。这就很难得了,一般的水潭边不是大石头,就是鹅卵石,很少见到这种细沙。
林溪见苏钰渊高冷地站着,也不管他,一个人蹲在地上玩起了沙子。
就在林溪在苏钰渊的陪伴下,在大山深处饶有兴味抠沙子玩的时候,京城安阳侯府的书房内却剑拔弩张,刚随大军班师回朝的林小将军林清铎和安阳侯发生了争执。
第16章 16
“父亲,孩儿在边关得了信,就立刻差人快马加鞭送信回来,就是想让您派人去接妹妹回家。可为何您却把此事交托到姜姨娘手里?而她就只派了个婆子,带着个丫鬟和几个普通家丁出门?”林清铎尚带着稚气的脸上隐隐带着怒气,隐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放肆,这就是你同为父说话的态度?”安阳侯林至明一拍桌子,怒斥出声。
林清铎低下头,咬了咬牙,躬身施礼,再开口已经缓和了语气:“父亲,是孩儿不对,孩儿急了些。”
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一年时间已经长得高大魁梧,一表人才,安阳侯叹了口气,站起身绕过桌子,拍了拍林清铎的肩膀:“清铎,我能理解你寻妹心切,身为父亲,希望找回自己女儿的急迫之心不比你这个做哥哥的少一点。”
林清铎点点头,却没说话。
“这么多年,一听到哪里有和你长得像的姑娘,咱们都满怀期望地跑过去看,也有那不少主动送上门的,可哪一次不是希望落空。”安阳侯叹了口气,四十多岁却依然年轻的脸上现出疲惫之色。
“父亲,这次不同,这次孩儿直觉那就是妹妹。”林清铎掷地有声。
“好,为父也希望如此。等人接回来就知道了,如果当真是你妹妹,你祖母和你娘怕是要高兴坏了。”安阳侯靠在椅子上,重重叹了口气。
林清铎想到姜姨娘,还有她派出去接人的那个姜婆子,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说道:“父亲,如今战事已停,孩儿一时半会儿也无事,想去迎一迎。”
“如今逍遥王遭遇刺杀不知所踪,这朝堂上怕是要变天,你最好留在京城。”安阳侯想到今日朝堂上那乱哄哄的阵仗,抬手按了按眉心劝道,“何况,姜姨娘办事一向稳妥,出不了岔子。”
“爹爹,孩儿这几日坐卧难安,想去迎一迎,是与不是,早些见到总是好的。何况,孩儿想顺便帮我娘亲寻药。”林清铎再次坚持,只是改了口叫了爹爹。
听到久违的爹爹二字,安阳侯颇为动容,沉默了一瞬,点头:“也好,如今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爹不拦你,只是万事小心。去寻你妹妹一事,我尚且没同你祖母和你娘说,在没有确切消息之前,你也莫要透漏,免得……,到时候再空欢喜一场,她们都经不起折腾了。”
“是,孩儿知道了。”林清铎恭敬应道,拱手告辞,可从书房里走出来那一刻,脸色却阴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