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随口找了个话题,“咳……那个秦大人何时回的,哀家昨日傍晚收到陛下的来信,说今日回,算时辰也便是这时候入城,秦大人这是还没来得及回府便被陛下喊来了宫里吗?”
秦敛微微垂首,声线沉而缓,“是,回京路上陛下一直在与臣探讨一些政事学问,陛下求学若渴,便是回了城也不想被中断,势要一探到底,回宫后便在书房多留了臣片刻,想必再过多时便会去您那请安,太后若焦急挂心陛下,可先遣人去问问。”
学问?
温溪心中一动,看向秦敛的目光顿时热络了不少,就像一个初中生家长看到自己班里儿子来了个省级优秀特级教师一样,忙冲秦敛摆摆手,“不不不,我不急,既是在忙功课,那边让他先忙吧,哀家不急……呵呵,不急……”
说完这些以后,温溪便想不出来该怎样继续聊下去了,在脑中努力构思、组织语言还如何引出她想要说的话。
而秦敛似也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就垂眸静静地等在那里。
温溪挠了挠额头,“奥对了,之前哀家写给陛下的密信,想必也给秦大人看过了吧,这来去一路,秦大人可有遇到什麻烦?”
听温溪提到了那密信,秦敛垂眸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目光微微一动,而后又是拱手朝温溪行了一礼,“多谢太后多有回护,一路来臣并无任何麻烦,陛下也安然无恙。”
“哦哦,这样啊……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温溪感觉自己的尴尬到要脚趾抠地了。
她和秦敛从前的接触并不多,说过几回话用五个手指就能数过来,如今这般情景,她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且秦敛这人气场又不是一般的足,长得好看却天生一股“生人勿近,近者必死”气势,往那儿一站,气势凛然,她这个当太后的都能觉得心底一阵缩缩,也难怪朝中那么多人都怕他怕得要死。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秦敛还是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不要离开的意思,那恭顺的模样,似乎是打算一切听从温溪的吩咐。
温溪内里抓心挠肝的,她这些时日一直在考虑让秦敛给儿子做老师的事,刚刚秦敛还说儿子一回来就拉他去宫里问政事学问,她纠结到底是该现下抓住时机说了,还是日后再另寻机会说……
正想着,衣袖被人轻轻拽了一下,她望过去,就见翠谷正无甚地用口型提醒走神的她,又闪躲着不断瞟想一旁的秦敛,手指还紧紧拽着她的衣袖,“娘娘……”
得!不知她一个怕怕,她的侍女也像她。
不过被翠谷这么一提醒,温溪望过去,才发现大抵是她纠结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原先一直恭敬垂眸的秦敛都抬眼在看她了,眸色幽深如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对上了温溪尚有些发愣的目光。
还没等温溪反应过来,秦敛便先开口了,“娘娘是否是有事同臣吩咐?臣但凭吩咐。”
这么一说,温溪便也觉得什么好纠结的了,比较给儿子秦老师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于是她只是稍稍由于了一瞬后,便抬头望向秦敛弯唇笑了笑,“如此,那……哀家便直说了。”
温溪左右看看,伸手朝白玉池中央的湖心亭一指,说道:“秦大人,不若我们去那处坐下来说罢。”
这男人长得着实高大挺拔,温溪现在的身高在大召的女性之中其实也算高个儿的那一拨,但和秦敛站一块,这男人愣是高出了她一个头多,温溪只能刚够过他的肩膀,她还得仰着头他和说话,久了忒累脖子。
秦敛自是点头应允,他先是打发走了跟在他身后的引路內侍,而后对着湖面走廊朝温溪做了个请的姿势,“太后请。”
一行人走进了湖心亭,温溪左右瞧瞧,她随手一指选的地儿晒真是不错,视野开阔,由位于湖中央,也不必担心有人会偷听。
才刚坐定,翠谷这贼猴儿一般的丫头便以给二人去端茶为由利索地躲了出去,瞧着还真是怕秦敛怕得明明白白。
两人坐定以后,又是好一阵沉默。
温溪想好了措辞以后才开口,总有种前世班主任喊家长去学校的局促紧张的错觉,“方才……秦大人说是在书房帮助陛下探讨学问,敢问秦大人……额,可否觉得陛下学得可还算顺当?”
“陛下天资聪颖,且年少便懂好学,如此,假以时日定能成为雄韬伟略之君。”
秦敛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圆凳上,双手放在膝头,低垂眼眸,一板一眼认真地回答。
不过瞧着他那姿势,感觉这人浑身都绷紧了,硬邦邦地坐在她对面,搞得像是比她还要紧张一样,温溪总觉得哪里说不出的别扭,但又说不上来,因为按照世人口中的秦敛的秉性脾气,已经她为数不多的与秦敛的几次粗浅交道,印象中的秦敛也就该是这样的神态……
这想法只略略在她脑海中一闪便很快被她带回正题。
温溪正色清了清嗓子后想了个引话题的开场白,“陛下在于我的回信中多有提及这来去一路,他多是与秦大人一道在探讨受益良多,哀家……”
“臣愿意,臣不甚荣幸,谨遵太后懿旨!”
温溪才说了半句话便被突然打断,她抬头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突然起身对她躬身行礼的男人。
你愿意什么你愿意?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愿意?
第17章 茶香 似乎还隐隐另有他香飘进了他的心……
秦敛察觉到温溪惊愕的神色,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于是乎再次沉默入座,恢复到之前低眉垂首不发一言的状态。
温溪试探着问了一句,“秦大人……这是知道哀家想要说什么?”
秦敛默了默,而后点头,“陛下与臣多有探讨,陛下提过想与臣学些防身的骑射,陛下勤勉好学,方才是臣鲁莽,请太后见她记得谅。”
温溪一听,略微感到差异,没想到儿子居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不过自己是想让秦敛教文,而儿子则是想跟秦敛习武。
温溪不自觉陷入深思,故而并未注意到对面男人耳尖悄悄地有些泛红……
温溪觉得,想想倒也没多错,秦敛原就是武将出身,最早开始能听到他的名头的时候,好像是……镇北军的百夫长,是在北疆上阵杀过敌。
那时候她的温家众长辈似乎都很看好秦敛,她父亲还说过此子未来可期,是个能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可后来秦敛不知什么原因从北疆回了京都,弃武从文,开始走科举,为此当年他父亲还感叹遗憾了好久。
这些年来秦敛一路往上,世人都知他为人狠辣无情,手段雷霆凌厉,似乎都忘记了这人也是有从敌人中间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的好身手。
若他来教习儿子的骑射功夫,也是相当不错……
这么想着,她抬头正视对面的男人,笑容温柔和煦,“秦大人也知,当初陛下还是太子时,并未得着先帝的旨意习得……嗯就是习得一些政事,如今这般匆忙上位有许多事都是无从下手,哀家知秦大人文韬武略,便还望秦大人在陛下功课学问、政事以及骑射等能多多费心,不知……秦大人意下如何?”
说完后便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男人,以免他再次冷不丁跳起来吓她一大跳。
不过这次秦敛表现倒是很正常,只是坐在哪里朝温溪颔首,“太后过誉,陛下虽年幼,但聪慧好学,实乃我大召社稷之福,也是臣之责。”
意思就是答应了。
温溪顿时便轻松了许多,让秦敛做新帝的老师,一来能给朝臣们一个表象,新帝母子和大召第一权臣之间关系和睦。二来她之前和温五聊起过这事,温五也非常赞同,说确实也对赵宸自身有利。
但关于具体教学内容,温溪想作为一个负责人的家长,有些事情还是很有必要说清楚的,比如一些不利于未成年人心理健康成长的血腥暴力示范,她想能避免的还是需要避免一下……
于是她未经大脑的允许嘴巴脱口而出又顺嘴加了一句,“当然,类似于削鸽子脑袋这种事就不必再教授了。”
话音刚落,温溪就感都到了对面男人倏忽抬眼看过来的目光。
温溪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的,自己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秦敛到底是个什么性子都还没摸着边呢,就一点都不见外地瞎几把乱讲,万一人家当真了翻脸了呢?这个秦敛说到底不是什么好惹的角儿。本想等以后找合适的机会慢慢说,怎么现在脑子一抽就给说了呢?
“呵呵……秦大人莫要误会,哀家并无他意,只是陛下在给哀家的信中提过一嘴,你也知道,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哎呀女人嘛,见着什么血腥总是会怕些的……呵呵呵……”温溪一脸僵笑着绞尽脑汁做解释。
秦敛安静地看了她片刻,随后又垂下了眼睑,只说了三个字,“臣理解……”
说着说着,眼眸又低垂下去,轻声低喃,“你不喜欢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完后便又继续保持沉默。
温溪只听得见最前面的三个字,后头他喃喃地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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