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喜欢的。”可爱的毛茸茸,谁能不喜欢呢?
“那把它送给师尊!”
童音软糯,凤鸢这才抬眸看向凤珩,便见着自家小白团子抱着奶白的小奶猫递到了她面前,婴儿肥的精致脸颊上尽是天真无邪的笑。
小白团子抱着更小的小白团子,两小只。
凤鸢的心都被萌化了,接过小奶猫的同时,也抱住了小白团子,忍不住狠狠在他脸上啃了两口:“我们阿珩真乖!”
“师尊喜欢就好。”凤珩藏住满手伤痕的同时,回手抱住凤鸢,深不见底的目光却落在那只小奶猫身上,“等我长大后,还要给师尊送更多师尊喜欢的!”
“阿珩都知道孝顺师父了,不过只要是你送给师父的,师父都喜欢。”小徒弟送的,她怎么会不喜欢?
虽然这只小奶猫也许是有主的,但她不忍心在这时候打断阿珩,等明日再说也不迟。
“师尊送给我的,我也都喜欢。”凤珩抱紧凤鸢。
风雪里,两人相依偎着似在取暖,江边已经有人放了河灯和天灯离开了,但很快又有人来了江边。
人来人往间,唯独两人紧紧地相拥着。
风雪更大了,凤鸢抱了凤珩一会儿,便道:“阿珩喜欢就好,不过若是不喜欢,也一定要告诉师尊,知道吗?”
见得小白团子乖巧地点点头,她才又道,“雪有些大了,我们先点天灯吧。”
“好。”凤珩从凤鸢怀里抽身出来,温暖散去,凉意骤然侵袭。
凤鸢把小奶猫放在一边,取出一件衣衫为它披上,又给它取了些吃的出来,这才回首继续点天灯。
风雪极大,凤鸢这次点了好久才点燃,小白团子不像是一般孩子一样会因为等太久而哭闹,她点天灯的时候,他就耐心地蹲在她身边陪着她。
又一阵风起时,两人同时松手间,两盏天灯就顺着风飘向了天幕。
玄墨色的苍穹被千千万万盏寄托着世人愿望的天灯点亮,即便风吹雪打,天灯却依旧飘飘扬扬着向上。
“阿珩许了什么愿望?”凤鸢望着渐渐飘远的天灯,轻声问道。
“想让师尊一直陪着我。”
软糯的男童音自风雪中传来,如呢喃,却又字字清晰。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她呢?
凤鸢忍不住叹息。
天灯飘得更高了,那些寄托了世人愿望的灯火一直燃烧着、飘扬着向上,她却转头看向他,专注地看向他。
她唤:“阿珩。”
远处有烟火嘭然炸开,声响极大,几乎压下了凤鸢的声音,凤珩半是疑惑地看向凤鸢:“师尊唤我吗?”
“嗯。”凤鸢点头。
肆意的雪吹落了在银白枝头积压得很厚的松雪,却没吹落渐飞渐高的天灯,那天灯的光仿佛穿透层层厚雪映照到了凤珩脸上,温暖,却又氤氲着冰雪的冷寒。
她看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沧山吗?”
她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他,可他一直这样忐忑不安也不是她的本意。
凤鸢虽然没有说是哪一次去沧山,可凤珩却又知道,她是说她去沧山救他的那次。
他摇摇头:“不知道。”
他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去沧山,可她没有提及,他也就没问。
但他是疑惑的,甚至是极为想知道的。
因为若是知道了她为什么去沧山,也许就会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他这样好,或许他就能彻底克服自己心里的恐惧,完完全全地相信他了。
可即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知道却又一直不问,但如今她亲自开口了,他却下意识地想逃避的纷乱心绪也足够让他自己明白。
他不是不想问,他只是不敢问。
他怕她不会告诉他,更是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宁可自己一直龟缩着,忐忑地猜测着,却也不开口,甚至此刻她亲口提及,他还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凤鸢却是不容凤珩逃避地掌控住他,“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凤珩的心高高被提起。
“是。”凤鸢肯定地颔首,“一个故人。”
“是为珺璟?”凤珩不知道这个人姓什么,但他想起了那日里她因为陆时非而动怒了的事。
他从秘境里听她动怒时提及这个人后,就一直很好奇了。
凤鸢虽是有些奇怪凤珩怎么知道秦珺璟的存在,但她又想起,自己偶尔的确会提一句珺璟,阿珩记性好,若是听到后记下了,倒也不奇怪:“是,秦珺璟。”
凤鸢的话斩钉截铁。
她身后是满天炸开的烟火,璀璨夺目,映亮了整个夜幕,亦映亮了她的身影。
温暖的光晕铺在她温婉柔和的面容上,如有华光万丈,可凤珩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最后只余下与烟火霎那辉煌后坠落的无尽灰烬。
秦、珺、璟!
原来是姓秦啊。
他第一次完整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秦珺璟。
分明是因为她的有意保护,他是感受不到风雪的,可又一阵寒风肆意掠过时,他却忽然觉得面容被刮得生疼,连身体都冻僵了。
她不是为了他去的沧山,这本该是在意料之中的,毕竟他们此前都不认识,她又如何会为了他去的沧山?
分明是早已知道的事实,可她真正说出口,他却又觉得浑身发冷,但事实上,她若真是为了他去的沧山,他才该害怕才是。
凤鸢不知道凤珩为何忽然沉默,她顿了顿,便道:“珺璟是你的叔叔。”
既然开口了,她便会将现在能告诉他的,都告诉他,至于旁的,她会等他长大后,再一一告诉他。
凤珩本是僵硬冰封的心像是被吹入了凛冽的风,冷寒酸胀,可却融软了它的坚硬。
秦珺璟是他叔叔?
凤鸢却是继续道:“我和你叔叔是旧交,十年前你叔叔过世了,我也是直到一年多以前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去沧山救你,照顾你,收你为徒,是因为我和你叔叔是好友,并非是心怀不轨。”
“所以,相信师父,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都告诉师父,若是想掐师父泄气,也不要打碎药瓶伤了自己,更不要再对师父隐藏自己手上的伤,好吗?”她的声音很是温柔。
也是说话间,凤珩手上被那只猫抓破的伤霎时间愈合。
凤珩身体蓦然一颤,她知道?
她竟然都知道?
他抬眸去看她,便对上了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目光,似乎无论他犯下什么样的过错,哪怕是他伤了她,要杀她,她却都会包容他,原谅他所有的过错,毫无条件地站在他身后。
又一阵风雪吹过,枝头的雪和凤珩心里的融雪一样坠落。
她知道他方才掐弄那只猫,却没有责怪他,甚至没有点破他的伪装。
她也知道那日里他趁着她五感闭塞时掐了她,可她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过一丝一毫。
她更知道他要算计她的性命,可也都纵容了。
这些,她都知道,她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还宽慰他,要他相信她。
甚至她去沧山也是为了他,而且不是心怀不轨,而是为了救他。
可她救他,却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他的一颗心起起伏伏。
凤鸢深深看着凤珩,“虽然我最初是因为你叔叔才去救的你,这一点,师父没办法否认,因为师父是因为你叔叔才会知道你,但这么些时日以来,师父也是真的喜欢你,那日在秘境里,即便你和珺璟没有关系,师父也会救你的。”
凤珩本是冰封的心忽然间像是被钝刀劈开了一条口,那条口细细长长,却有无穷无尽的汹涌海潮澎湃着要涌入这开裂的万丈寒冰之中。
恍惚间,他又听得她道,“因为你是我的徒弟,无论你如何,你都会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师父都会疼你爱你如命,不会有你过往经历的算计,更不会有那些数不尽的暗害。”
她道,“你想要什么,为师都会为你找来,你只要安乐、自在就好,旁的,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为师也会为你撑起来的。”
她的声音是轻柔的,也是温和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落满上元的洛阳,却掩盖不住她温柔的眉眼。
有成片的雪飘落在他眼眸间,他眼睫微颤,融化的雪水便滑落在他眼角,似泪滑落。
过往种种犹如浮光掠影般,极快地自眼前一一掠过,很快,却又幕幕清晰。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过往种种,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连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他都记得那么清楚。
甚至连他要摔入知晚殿池水时被她抱起后,她说的“没事就好,你没事,为师就开心了”。
他都清楚地记得。
也是这一刻,凤珩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么多挣扎困苦都不过是一场无谓的荒谬,他早就在第一次见到光芒和她一同涌入暗牢时就开始不自觉地靠近她。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唯有她是那黑暗之外的颜色。
让他怎么会不想生生世世都留在她身边?
雪水分明已经滑落了,可却仿佛还有源源不断的雪水融化着,自他眼角滑落,击溃了他心里早已坍塌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