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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梵音海准备好了所有东西，而后把坐在床头如小动物一样蜷缩着的血瞳男孩不容置疑的抱到了浴桶边的小椅子上，垂眸认认真真的把自己的袖子卷了起来。
小君就看上去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梵音海也不逼迫他，只用温和且略带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他似乎慢慢平静了很多，在她含笑的桃花眼下伸出了自己瘦小的双手放进了她的掌心，麻木不仁的血色眼底不知何时已然恢复了些许辉光。
可以相信这个人么？
相信她不会伤害自己，更不会因为害怕他与众不同的瞳色而叫他小怪物，可是连亲人都尚且能那样对待自己，眼前这个人又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呢？他其实并没有期待什么的，母亲死去的时候也好，活着的时候也罢，反正……自从有了记忆以来，他本就从未得到过任何美好。
也许因为本来就一无所有，所以他早已经不会恐惧了。只是依稀想着……就这样吧，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也许之后他仍然会被抛弃，可至少现在让他稍稍喘口气。
叶君就可以感知到幼年的自己的想法，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只是不同时期的自己在机缘巧合下于同样一具身体里汇合了。甚至于这整个世界连同幼时的自己也都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境罢了。
可这具身体被伤害的时候他能够感知到痛，吃饭时也能尝到味道，哪怕如今掌心相触他也可以感觉到对方温软的掌心温度，她的脸隔着浴桶里的热水蒸腾出的雾气显得朦胧且温柔。
既然无法脱离那么这里和真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至少在这里，昔年的小小的叶君就不但没有跌落深渊，反而尝到了独属于自己的那颗糖。他可以对任何人残忍无情，可唯独对于当年的自己…叶君就不想打破此刻的美好。
梵音海给他脱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对方瘦弱的身上各种各样新的以及未痊愈的伤口，更可怕的是那孩子脖颈上淡淡的一圈淤青，是硬生生被人掐出来的痕迹。
她微微蹙眉捏了捏他软绵绵的小脸蛋，“一会儿我拿药酒给你揉揉，放心吧，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以后我得把你养胖点才行，刚才我见你都没吃多少东西，你现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这样了。”
事后，洗白白之后的小君就果然漂亮的不得了，那双眼睛如同红宝石一样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尤其亮眼，更是不吵也不闹配合的很。
不过对于成年人叶君就，他就觉得自己不太好了，全程只能闭着眼睛告诉自己那不是自己的身体，那就是个小屁孩而已。
可也许是梵音海的手太柔软，他不停的催眠自己无事发生却还是控制不住在脑海里描摹出那幅画面，只不过画里的孩童被成年之后的自己给取代了，于是在缭绕雾气里她眉宇间的笑意，混合着因怜惜而温柔下来的动作就通通自动化为了色气和撩人。
这份煎熬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浑浑噩噩的叶君就在被擦干净之后才换上了新衣服，还没等他准备单独平复一下激烈的心跳，就感觉到她坐了过来。
人类对于好看的人或者事物总是格外宽容的，梵音海如今看着身边这乖乖巧巧的漂亮男孩自然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睡吧，我会陪在你身边。”
吹灭了烛火之后，两个人躺下来，她拿过柔软的被子盖在了两人的身上，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梵音海低头看到他仍睁着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还专注的不得了。
于是她心头控制不住的起了些坏心思，俯首在他绯色的眼睛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嗯，这是晚安吻。”她笑着解释了一句，只半阖着眼睛，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背，“晚安，祝你好梦，君就。”
男孩似乎从未被人这样亲近过，一时间眼里有些慌张，可在那一下一下的轻抚中不知何时就陷入了沉睡中。
“叶君就，若是我能早一点来…就好了。”
直到他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缓，梵音海才低声呢喃了这么一句话，极轻的声音化作温热吐息悄然消逝在男孩耳畔，她在窗外的蝉鸣声中守护着身边的人沉沉睡去。
唯有被禁锢在那副小身体里还清醒着的叶君就听见了她最后的话语，他沉默不语的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再一次想要以身取代幼时的自己，并非是为了报仇亦或者杀光对他不起的人，而是生平第一次，想要真正的只单纯的去拥抱一个人。
他的心态一变再变，如今甚至控制不住的思考着。
真的……真的要把这个因他而获得新生的梵音海送给傅雪松么？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真的舍得么？明明她现在就是完全只属于他叶君就一个人的，如果只是为了膈应那个死面瘫，这笔买卖真的划算么？
如果是值得的，那为什么之前的迫不及待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心事？
哪怕只是想到未来可能会出现的落差，烦恼即生。
后来，梵音海在某个小镇子较为偏僻的地方找了个小型三合院当做落脚点，因着手里还有比较充裕的存款所以前前后后添置了不少东西，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这已经是个能够被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但她也就沉思了一下，就带着小君就一同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许是因为在这里没了那个目的明确的人带着她赶路，于是梵音海也就顺其自然的停下了脚步，午间在屋外的小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她居然偶尔还觉得这诡异的陌生世界反而叫她过得十分悠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君就似乎已经习惯了沉默，他也不会出门，似乎对他来说这片天地就已经是他的整个世界了。
梵音海暂时还没有缺钱到必须肩负起生计外出奔波，可他们两人若是要长久生活下去，那么她总有一天会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的，会不会太过孤单了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悄咪咪的在某一天早上出门说去买些东西，小君就这两天沉迷于书海乖巧点点头表示会在家里等她回来。
今天的市集里倒也热闹的很，甚至还围着一群老百姓在看热闹，似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这就是你说的白虎？威风凛凛？”
少女扬着下巴示意卖家看看他卖给自己的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她长得漂亮，是这片不大的小镇里出了名的美女，只是现在那女孩脸上的不屑叫她显得有些刻薄。
少女身边点头哈腰的狗腿子先是赔笑了两声，暂时让这位姑奶奶没做出更离谱的事情，尔后就转身挺起了并不怎么直的背脊，“你这狗东西！也不看看这位姑娘是谁！卖了那么个病歪歪的猫就敢自称是老虎？！当我们小主子是没见过老虎怎么的？！”
男人随手把手里破布包裹往地上一丢，露出了血迹斑驳的内里，只见那如猫儿一般大的动物除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染在毛皮上的血迹，全身竟是雪白的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颜色。
它就像已经死去了一样被人这样摔在地上也没动弹过一下，仔细一看这只雪白的小动物毛茸茸的尾巴已经直接断了，看上去是直接被咬断的。
之前得了银钱还美滋滋想着以后美好日子的男人早就吓得结结巴巴了，只好抖着嘴唇徒劳解释，“这…真的、真的是小虎崽子，贵人…”
少女轻蔑的垂眸看了一眼地上，“连斑纹都没有就算了！什么老虎连凶性都没有？！它连我家喂养的獒犬都打不过！”
住在这附近的人都是知道这祖宗所谓的獒犬是什么样子的，那以活物喂养的巨大獒犬之高大魁梧，哪怕四肢落地也已经可媲美成年人大小，往日这祖宗也把它带出来过，甚至还发生过咬死人的事情。
卖家只得自认倒霉，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这只是个小崽子，又如何能打得过壮年獒犬？
“是小人的错，这么只小崽子怎么可能比得上您养的獒犬尊贵呢？”
她因为对方的恭维心气也顺了下来，本身就没花几个钱，买回去也就是图个乐呵，“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行了，这事不怪你，这小东西我也不要了。”
待到人群散去之后，卖家往地上啐了一口，只要不是找他要回钱的一切都好说。只是这只小崽子眼看也是活不成了，他可没心思去为它治疗，就那出气都几乎快没了的也配？
男人一脚把地上的小东西踹出老远转身就走了。
它似乎低低呜咽了一声，就这么无人在意的被丢弃在小巷子边上，附近满是垃圾堆彻，有蝇虫因为闻到了新鲜的血肉气味围了过来。
束星承对于身上传来的阵阵绝望和痛苦毫无任何反应，这点伤势对于幼年的自己来说是绝境。可对于已经经历过良多的自己来说，只能激起他的凶性罢了，远远谈不上能叫他勃然变色，何况人类之丑陋本性，对他来说早就已经不可能再刷新底线了。
真正让束星承觉得麻烦的，只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他们三人多半是遇到了哪怕在上界也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破望虚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