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坐直身体的顾听澜,他那笔直的脊背,一寸一寸的弯了下去,仿佛脊背上压着千万斤重的基石,让他不堪重负。
接着,他自嘲的勾了嘴角笑了,是啊!他是资本家的后代,他出国学习的报效国家的知识,都是罪恶的证据。
他身上的鲜血都是肮脏的,有些什么好期待的。就像是今晚,来牛棚看望下父亲,都要乔装打扮,不敢见人。
孤独终生,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阮糯米说,“我都知道,可是那又如何呢?”
“我喜欢他!”
“和他是什么人,有什么身份没有关系。他既然能从牛棚站起来,成为军i事进修学校的老师,让组织给他介绍相亲对象,说明,组织是认可了他的身份。许青苏,你知道他有多优秀吗?你知道他耗费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自己站起来,摆脱之前的困境吗?对上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我怎么能不喜欢他啊?”
“哪怕是陪他下牛棚吗?”
“对!下牛棚又如何呢?”
“第一次他站起来的时候,我很失落没能在他最困境艰难的时候陪着他。那么现在,他过的好了,我希望我的陪伴还不会太晚,如果他过的不好又摔倒了,我希望这一次,不管他在哪里,我都能陪着他重新站起来。”
阮糯米的脸颊有些红,她不自在的‘摸’着秀气的鼻子,她今天晚上说了这么多谎话,鼻子会不会变长啊!
顾听澜听到这话,深刻凌厉的五官慢慢柔和起来,眼里面有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和光芒,他静静的看着那个因为说下豪言壮语,而害羞‘摸’着鼻子的小姑娘。
原来她没有骗人,竟然真的喜欢他啊!
许青苏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丢弃,他恶狠狠地问,“你怎么会喜欢上他?”
明明以前糯米是喜欢他的啊!怎么被顾听澜这个资本家的坏分子给抢先了去。
阮糯米想了下,做戏做到底,把锅推出去,反正男主不知道。
她羞羞答答地说,“是他勾引的我。”
顾听澜,“………………”
绝对没有!他们都没见过,不认识!
许青苏只觉得自己脑袋上绿油油的,王晓玲和阮糯米比起来,连她脚指头都比不上。
他可以轻易甩了王晓玲,但是却不会这么容易丢掉阮糯米,不然前面就白费了。
许青苏一把抓着阮糯米的胳膊,往外拖,面‘色’狰狞,“我不管你喜欢谁,今天必须要和我一起私奔。”管她喜欢谁,女人到了自锅里面,还不是随着他收拾。
阮糯米力气小,被这么一拽,就踉踉跄跄的,看起来弱小无助又可怜。
她正要张口咬他胳膊的时候,却没想到,苞米地里面竟然有人。
那安静的苞米地里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冷喝,“谁在那里?”
这一声,如同惊雷一样,炸的许青苏顿时松开了手,他慌张的丢下阮糯米逃跑。
嘎嘣一声,阮糯米上牙咬着下牙,扑了空,她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周围,后知后觉的反应,她好像咬了个寂寞。
面对危险时,许青苏拔腿就跑,这是一位自私自利的男人。
但是他跑到了一半,却被一位穿着青‘色’长衫,头发遮住额前半张脸的男人给提了起来。
阮糯米惊讶的望了过去,男人提着许青苏,在往她的方向走来,他好像是在帮她。
男人身量极高,跟提小鸡仔一样,抓着了许青苏的后颈,一把丢在地上,许青苏脸朝地,地上都是土坷垃,摔的他痛苦的哎呦了一声,怀里的包袱也随之散开了,零零散散的一堆钱,散落一地。
许青苏顾不得痛,慌张的把钱给揽了起来,警惕的看着阮糯米,又转在了顾听澜身上,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怕他抢他钱。
他慌忙的把钱往怀里塞,这钱都是属于他的,谁都别想抢。
但是实际却不是,这里面,有一部分钱是阮糯米,陆陆续续偷拿家里的钱,让许青苏帮忙保管的作为路费的。
之前,阮糯米根本没想到这一茬,但是随着许青苏的动作,她慢慢想起来了,她瞪着许青苏,水润润的杏眼里面在冒火,他怎么能这般无耻,“这钱有的是我的!”
顾听澜沉默,他直接拎起许青苏的脖子,单手把他怀里藏着的钱,全部抢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塞到了阮糯米的手里。
当他粗粝的指腹,碰到她柔软的骨节时,他当即往后一缩,收回了手,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石花般的功夫。
阮糯米抱着零散的一堆钱,睁着杏眼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男人额前碎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楚具体的长相,但是‘露’在外面的下颌骨线条流畅,棱角分明,那侧面弧度简直完美到惊人。
这是一个极其好看的男人,而且她并未感受到恶意。
她抱着钱,呐呐地说道,“谢谢……”顿了顿,她有些紧张,从一堆钱里面抽出了五六张大团结,把剩下的钱推了出去,“这些是我的,剩下的是他的。”一共一百多块,里面有六十还是她的,剩下的,应该是许青苏自己攒的钱。
顾听澜对着阮糯米摇了摇头,黑‘色’的尖头皮鞋一脚踢在了许青苏的腰间,变幻了嗓音,问,“是你的吗?”他的语气极其危险,让许青苏的汗‘毛’瞬间炸起,就仿佛在山间,被猛兽盯上了一般。
许青苏忍着痛,神‘色’纠结,“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顾听澜声音冷厉,短短的五个字,却落出了金戈铁马般的意味。
许青苏一僵,对着顾听澜连连说道,“不是不是不是!”接着,他转头,讨好的望向阮糯米,说,“你忘了吗?这些都是你的钱。”
阮糯米杏眼一下子瞪圆了,她没想到,她认识的许青苏竟然这般无耻,而她不认识的这个男人,却如此帮她。
她看了看许青苏,又看了看顾听澜,想了一会说,“我现在就算是要了,以后,他还是会问我要回来的。”所以还是不要的好,免得留下把柄。
而且,她也不知道帮她的这个人是谁,万一到最后出事了呢!
阮糯米考虑的比较多。
若是平时,顾听澜定然要嫌弃女同志麻烦,但是经历了之前那一遭,他到底是忍不住破例出手了。
顾听澜深深的看了一眼阮糯米,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派克笔,没有纸张,随手折了一张苞米叶子,递给了许青苏,“写一九七三年七月十八日,欠下……”他抬头看向阮糯米,阮糯米秒懂,“阮糯米!”
“欠下阮糯米同志,伍佰元整,择日还清,并落款签名。”
伍佰元!!!
“我没欠钱啊!”许青苏傻眼了,他怎么可能欠这么多钱啊!?
“写还是不写?”顾听澜锋利的眉微皱,冷厉细长的眸子盯着他。
许青苏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屁股在土坷垃上打滚,“不行……不写。”把他卖了都还不起。
顾听澜可不会让他不行,更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挖过他墙角的许青苏,他尖头皮鞋踩在地上的土坷垃上,发出一阵声响。
接着,在许青苏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一脚踩在了他左手上,咔擦一声,语气冷淡又平静,“写吗?”
许青苏嗷了一嗓子,是疼的,连忙应承,“写!写!写!”
阮糯米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够又怂又无耻到这个地步,许青苏简直一次次刷新了她的下限。
许青苏不顾阮糯米惊讶的神‘色’,立马拿起派克笔,对着苞米叶子写字。
可是,苞米叶子有点光滑,好几次都写不上去。更何况,还要在月光下写,这简直就是重重困难,他抬头,想说,写不了。
顾听澜没搭理他,只是眯了眯眼,扫了一眼许青苏的完好的右手腕。
许青苏右手腕一紧,努力的往苞米叶子上写字,在写伍佰两个字的时候,手腕狠狠的抖了一下,心里却在滴血,伍佰块啊!他三年的工资不吃不喝都挣不到这么多。
顾听澜拿着新鲜出炉的苞米叶子借条,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问道,“会说话吗?”
许青苏捂着嘴,疯狂点头,就要离开。
“等会!”阮糯米把人喊着了,那绿‘色’的苞米叶子,让她想起来了。原主的金剪刀,被许青苏骗走了,“我的金剪刀呢?”她有一把小巧玲珑的金剪刀,不过巴掌大小,秀气的很,但是却是纯金的,是她母亲留给她的。
这年头金子值钱,原主的金剪刀便被许青苏诓骗了去。
原本已经要脱离危险的许青苏,脚步一顿,满头大汗,“我……在……”他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
阮糯米很会看眼‘色’,知道这会顾听澜才是老大,她求助的看向顾听澜,声音软软地,“他把我金剪刀骗走了,很值钱的。”
顾听澜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会使唤他。
他的手比他脑子反应的更快,他一把抓住了许青苏,鹰隼般眼神锁定他,“说!在哪?”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却让许青苏的脸都白了半截,他豆大的汗珠往下滚落,“在……在,我妹那!”